“诺。”天青领了命,便手脚麻利的出了门。
元少晴往后退了退,见泰安郡主被侍女披上了一身白狐裘,便笑着与她告别。
目送着泰安的上了马车之后,方才去取大氅的天青也回来了。柠黄接过她手中那条大红狐狸毛,极为厚实的大氅,便严严实实地给元少晴裹上了。
戴上了后面附着着的帽子,又被柠黄仔细地系上了胸前的系带——元少晴此刻看起来就好像一颗毛茸茸的红色圆球,只露了半张白玉般的小脸和一双形状极美,眼珠极亮的眼睛在外面。
“咱们也走吧。”
安静地看着柠黄和天青分别也裹上了厚实的大披风,化身为球的元少晴终于发号施令道。
“诺。”两个侍女齐声应了,然后天青撑起了油纸伞,倾斜地打了过来,而柠黄从一旁扶着变成球行走不便的元少晴,出了一品楼的大门。
“呼——”
刚一出门,在寒风的吹拂下,雪花便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元少晴一身大红色的皮毛上,也挂了许多鹅毛般的雪花。又走了几步,竟是连睫毛都挂上了雪,然后被人体的热气稍稍融化,变成了几滴水珠闪烁在眼睫之间。
她眨了眨眼,正想要抬起手将其擦去——就在这时,一道如金玉相击般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
“嘉阳郡主。”
元少晴转头一看,就见撑着油纸伞,身披鹤氅的沈鹤行,站在了离她不远处的漫天风雪之中。
——如谪仙降世。
“嘉阳郡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沈鹤行的神色晦暗难明。
第34章与沈某打个赌
“嘉阳郡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鹤行鸦羽般的长发与眉睫之间挂了些雪珠和雪片,倒是将他有些晦暗的神色柔和了起来。
“……好。”
元少晴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失神般的回答道。
在她眼中,此时昏暗的天地间,除了漫天飞舞,高斯模糊的雪花之外,沈鹤行是唯一的发光体——他的出现,使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起来。
——有些日子没见了。不过,他一出现,还是能瞬间吸引元少晴的所有注意力。
沈鹤行听到她的回答,便点了点头,转身向元少晴身后的一品楼走去,并示意她跟上。
……
——自己身上浓郁的火锅味还未散去,这样子和沈鹤行见面是不是不太好?
手捧一杯热茶,元少晴已是坐在了刚从里面出来的三楼雅间里,正脑袋一片混沌地想着。
沈鹤行……他神色这样严肃,是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元少晴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紧张。
“郡主……为何那次之后,便从未再来过沈府?家中祖父久未见到你来,甚是遗憾。”
沈鹤行定定地看着元少晴,神色不明,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
“那日与沈老阁老相谈甚欢之后,略有所得,便留在家中,自己做了些练习……后来入了冬,便深觉府外天寒地冻,于是便渐少出门了。”
许久未曾见面,不料他竟是问起了这件事……元少晴心下便翻腾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于是没精打采的将自己未曾前去的原因实话实说了。
只隐去了一点——老子大老远的跑去沈府,真的不是想见你爷爷,而是想见你啊,大哥!
天气这样冷,沈鹤行又要早出晚归地念书,见不着人,所以元少晴是真的不想去沈府见沈老太爷,以及其他不相干的人。
“是吗?”沈鹤行闻言,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图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其实,是去画这个了吧?郡主……为何要出言哄骗沈某呢?”
元少晴垂眸一看,竟然是自己新马甲浮生客的大作——《却把青梅嗅》。
沈鹤行这是什么意思——他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笔墨?
可是,那又如何?他至于用这种质问般的口气来问自己吗?
“你看出来了?但是我并没有骗你——那个是前月禁足时就画好了的。”元少晴也板起了脸,接着,她抿了抿唇,又说:“何况——浮生客先生的大作,又与我嘉阳郡主有什么关系呢?”
话音刚落,沈鹤行便抬起了头,用他那乌沉沉的黑眼珠,死死盯在了元少晴的脸上。
元少晴见他如此神色,心中生出一股些微的怒气来,便抬起脸瞪了回去,光明正大地让他瞧个够。
“郡主——”二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由沈鹤行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他垂下眼眸,将语气稍稍放柔和了一些,轻声说道:
“是,我看出来了——我曾近距离看过你作画,因此对你的用笔习惯有些了解。这本图册虽换了画风,但沈某却能分辨一二。
我其实想说——那日你与瑞王殿下前来寒舍,是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当时——我说的是,没关系,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时,我以为画什么东西,卖给什么人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置喙。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改主意了——郡主。
那次在太和殿上,见到你的《群佛贺释迦》图,沈某就改了想法,后来全程旁观你画《群臣贺寿图》,便更是确定——
郡主,以你如今的实力——莫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须得躲躲藏藏,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上,好吗?”
沈鹤行言语恳切,还伸手虚点了一下桌上的图册——完全是在语重心长,忠言逆耳的给元少晴讲道理。
而元少晴——确实觉得这番话十分、十分的逆耳。
“我从未说过,我的作品全部都要登上大雅之堂——就是画着玩儿,图个高兴而已,也不行么?”
元少晴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神情冷淡地说——也就是沈鹤行了,这番话若是换旁人来说,她早就翻脸了。
“闺阁画作流落在外,终是……有些不好。”沈鹤行或许是察觉了她的冷淡,神情变得有些无奈,柔声道。
“那又如何?”
元少晴此时却是对沈鹤行有一种幻想破灭之后,极度的失望——只是那幅好看的皮囊正对自己胃口罢了。
里面装的,不过只是些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三从四德——和那些腐儒有什么区别?
闺阁画作,不能流落在外……哼。
看着桌上的《却把青梅嗅》,一想到这本图册正是对沈鹤行怀着不可告人的少女情思时,满怀期待地画下的,元少晴就感觉怒火如岩浆一般,止不住地从天灵盖往外狂涌。
“我并非寻常闺阁女子——今日便与沈公子把话说清楚。
声名于我,过眼云烟而已;非议于我,不过几声犬吠罢了!
我的实力,相信你也是清楚的——画作流落在外,正是想给世人开开眼界呢。
兼之,我如今有锦衣卫相助,做事极为隐秘,父王与皇伯伯对此事也已经默许——便是被人发现,也轮不到你来管。
若是沈公子还不放心,以后躲着我走便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元少晴在盛怒之下,冷笑着刺了沈鹤行几句,然后便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郡主留步。”
沈鹤行并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于是将声音提高了些,说道。
早知道……就不说那句“闺阁画作……”的话了——当真是笨嘴拙舌,自作聪明,画蛇添足。
明明……自己本来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只是觉得这样言语,也许嘉阳郡主能够忌惮些,将此事再思虑一二……沈鹤行有些懊恼地想。
“我向你道歉——沈某的本意并非如此。方才……是我不对。”他垂下眼帘,飞速道歉。
“论迹不论心——谁管你的本意是什么?想来如我这般,闺阁画作流落在外的女子,定然入不了沈公子这般满腹经纶之人的法眼——咱们以后便不要再见面了。”
元少晴已是走到了门口,此时闻言又回头冲沈鹤行冷笑了一声,放出狠话。
“郡主——想来此时无论我再如何解释,你也定然听不进去……”沈鹤行闻言,心中一刺,情急之下便站了起来。
他极不情愿元少晴就此拂袖而去,以后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便心念电转,心下一横,用话激她:
“你方才说,画作流落在外,正是能给世人开开眼界——这话,却是小觑天下英雄了。
不知……郡主是否有勇气,与沈某打个赌呢?”
沈鹤行的神色平静无比,看上去智珠在握,十分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今天卡文卡到痴呆,晚了很多_(:з」∠)_不好意思啦
对了,本文改文名啦!《我在古代画本子》→《他是画中白月光》
大家不要找不到我呀_(:з)∠)_
第35章接招
“不知……郡主是否有勇气,与沈某打个赌呢?”
沈鹤行话音刚落,元少晴立时便转过了身来,露出了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激将法?好老套啊,你的手段真粗糙——不过,我应下了。
——沈公子,放马过来吧!”
虽不知沈鹤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元少晴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了。
她也想趁此机会,和沈鹤行,以及过去的眼神有毛病的自己,做一个有仪式感的切割。
无论沈鹤行是要打一个怎样的赌,此时的元少晴都很乐意接招。
“很简单。既然郡主对自己的画技如此自信,那咱们就赌这个。
三日之后,寒舍之内,命题作画,三局两胜。
我会找人来与你比试……赢家可以对输家提一个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要求——郡主以为如何?”
沈鹤行轻声说道。此时他那如镜如湖般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不过很快这丝笑意就隐去了踪迹,神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无论你出什么招式,我都接着便是。”元少晴不屑地笑了笑——这是穿越以来,风雨无阻的数年苦功,与远超绝大多数人的眼界,为她带来的,深深扎根于内心,由内而外的强大自信。
“——对了,与我比试的人,是谁?”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浑身紧绷,战意勃发地问道。
“郡主到时便知。”沈鹤行神色不动如山。
元少晴淡淡瞟了沈鹤行一眼,又说:“那咱们便三日后见了——沈公子,我知道若是你赢了,会对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但是,你不会得逞的。”
让自己停止所有马甲对西洲印社的供稿——一定是这样。
沈鹤行——他的皮囊虽十分对自己胃口,可是这芯子……怕不是被封建礼教完全洗了脑,连别人画什么东西,卖给谁这种完全的私事都要管,就只因为不符合他脑海中女子天经地义该遵守的所谓规则……
真是……多管闲事啊。
元少晴轻笑一声,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包厢。
“三日后见——郡主……”
元少晴走的太快太坚决,于是将沈鹤行的后半句丢在了风中。
——看,现在,他的声音已经不能轻易拨动她的心弦了。
……
“……郡主,对不住了。”
沈鹤行用叹息般地语气,低声说道。
话音还未落,他便用骨节分明,青筋如暗河般流淌的右手,抚上了自己的面容,盖住眼睫和额头,将所有复杂的神色都掩盖在了手掌之下。
为什么,怎么会——将局面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鹤行有点迷茫——他方才碰见元少晴时,明明心中是欢喜的……
只是想要让她不要浪费自己天赋,专注于西洋油画和传统国画,学贯中西,未来达到更高的成就,前无古人,彪炳史册——一腔真心,全都是为她好。
为什么,就到了这一步呢……他,竟然要亲手给她设套——
沈鹤行心中千头万绪,杂念从生,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将要达到的目的会心而笑,还是——因为与元少晴的关系跌到冰点,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而黯然神伤……
……
“郡主,打听到了——沈公子今日请来与您比试的,是山水名家吴先生的弟子,颜飞白。据说,他在十二岁时便已入了空明堂书画院,书画双绝,如今才十四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天才呢!”
柠黄打了观月楼的的帘子,一进门便笑盈盈地说起来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
元少晴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朱红施为,闻言眼皮眨动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
“算他沈鹤行还有点所谓的君子风度——至于颜飞白,无论是什么天才,我都是不惧的。”
“郡主,此话怎讲?”柠黄疑惑不解。
“哈——这次赌约,时间,地点,比赛方法,甚至对手,都是由沈鹤行一手指定——他心中有些思量,我却是懒得与他计较……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想赢我,我便给他这个机会,然后光明正大地取胜——不过,他若是不要脸些,找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来与我比试,我也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元少晴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微微笑了一笑。
“啊,不会吧?这不是以大欺小吗?”旁边的天青惊诧道,似是当真考虑起了这样的情况。
gu903();“——所以说,他还有点风度啊……”元少晴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