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捂着脑袋左右望了一眼,这也太特么丢人了,其他人的座位都齐整地排列在后头,就她一人的突兀在前,怎么看都像是被老师“重点关照”的差生。
姜九黎拿戒尺点了点上头的书册:“你进度落下太多,本殿不可能为了你一人将这些重讲一遍,自己抽其他时间补上,不懂的就多问,七日后检测。”
沈宴秋这回是真的觉得有点窒息想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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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沈宴秋晕乎乎地学了一天的课,回凝辉殿时,正逢皇帝身边的公公送来圣旨。
如姜九黎事先告知的那样,皇帝封她为永乐郡主,将秋府改到她名下,此外还赏赐了一大堆奇珍异宝。
心儿和婆婆听到圣旨的内容还有些恍惚,点头哈腰地将公公送走,回过身再看看偏殿里多出的十余名下人,一个个尊敬地躬身管她们叫“令侍”,有些不习惯,像突然飞黄腾达了,双脚没落在实地的缥缈虚空感。
沈宴秋却是对此不怎么感兴趣,姜九黎在史论上给她布置了五页内容,要求她明天课上背出来,倘若出错超过五处,就要全篇罚抄十遍。
她古文连念都念不顺,更遑论是去背了,但抄书是她决计不愿意去做的。她抄东西向来不过脑,用这种方法,不但没有加深记忆的效用,还会凭空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
虽然是个半工半读的“成人教育班”学子,但沈宴秋对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要求,总不能这么大的人了,第二天在一群十岁出头的娃娃中间,被姜九黎批评出糗吧,所以当下决定就算是死磕也要把这本史论死磕到底。
“三年正月乙巳,赦天下。长星出西方。天火……呃,莲巧,你帮我来看看,这两个字念什么?”沈宴秋对着册子上的文字,磕磕巴巴没念两句,就被生僻字咯住了。
莲巧探过身子仔细瞧了瞧:“第一个字念‘燔’(fan,第二声),第二个字念‘雒’(luo,第四声)。”
“噢。”沈宴秋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道,“那燔雒是什么意思啊?”
莲巧一下子噗嗤笑了出来:“姑娘,燔是焚烧的意思,这个雒是与后头的阳并在一块儿的,通称雒阳。”
沈宴秋尴尬地轻咳一声,用毛笔在上头划了斜杠作为句读,顺便注了拼音。
这会儿换莲巧好奇了:“姑娘,你上面写的跟蝌蚪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呀?”
沈宴秋不好解释,只道:“是我自己随便画的,用来方便记忆。”
莲巧虽然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字体哪里方便记忆了,但还是乖巧老实地点点头。
沈宴秋顺着往下读,没一会儿又绕得云里雾里。
“莲巧,‘而错为之不以渐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莲巧拿过史册看了许久,这回同样犯了难,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抱歉啊姑娘,生僻字什么的我还认识几个,但这些字词翻语意的时候对应的意思太多,我也说不太上来……”
沈宴秋一听莲巧也答不出,顿时头疼地想要哐哐撞桌子,果然是她太天真,竟然妄想一群“半文盲”聚在一块儿,能够做到抵过一个诸葛亮的效果。
倒是心儿在一旁开口:“小姐,你有不会的怎么不去问殿下,殿下一定很乐意给你答疑解惑。”
趴在桌上生无可恋刨桌子的沈宴秋指尖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怕在他面前丢脸嘛……”
心儿没听清:“嗯?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沈宴秋将碎发往耳后捋了捋,振作地站起身,抱起史论,郑重道:“没事,我现在去找他。”
沈宴秋出去后一路磨磨蹭蹭,还是到了姜九黎的书房前,因为殿里的宫人都对她熟悉了,也没人拦着,便放由她到了书房门口。
站在外头深吸两口气,便壮着胆子推开屋门,故作自然地大咧笔直道:“姜九黎,这个史论太难了,我背不会……”
沈宴秋的话才脱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与书房里穿着官服的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两眼,飞快将脚收了回去,掩门想逃。
姜九黎在她将屋门阖上前出声:“回来。”
沈宴秋人都转过身去了,感受到后方聚焦过来的数道视线,默了默,咬牙天人交战几秒,想着当众悖了姜九黎的面子影响更不好,于是旋了旋身子,用书册挡着脸,硬着头皮重新走了进去。
路过两道排列站开的大人,不好意思地冲他们讪笑了下,这才凑到姜九黎跟前,飞快道:“那个,你有事先忙,我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再次拔腿想逃。
姜九黎却是淡淡扳住她的肩膀,将人拎了回来,垂眸瞥了眼她手上的史论:“到边上坐着,不懂的地方先标注出来,一会儿给你讲。”
沈宴秋怔了两秒,自己也辨不清心底的悸动由何而来,低低应了声“噢”,绕到里屋他的书桌坐下。
屋里的几位官僚交视一眼,纷纷颔首轻笑,七分揶揄三分欣慰,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调侃意味。
姜九黎面不改色地点点架子上立起的羊皮卷,如若无事道:“继续。”
新晋的兵部侍郎不比边上几个老油条,对摄政王充满恭敬,也不懂大家在笑些什么,板正抱拳道:“洪化已经传来了首次大捷的消息,骠骑将军与剩下的麒麟军原本被包围在山谷里,不过司徒夫人与小王爷的人马到的及时,成功将他们解救,并呵退敌军十里,守住了洪化州。”
姜九黎点头:“燕国呢,可有动静。”
“前方探子回报,并未察觉燕国军马的变动。”兵部侍郎说着躬了躬身,“恕臣愚钝,有一事想请教殿下,燕国百年来都不曾参与他国纷争,此番秦启交战,殿下为何觉得燕国会与秦国联手?”
姜九黎瞥了眼边上依然搁那儿八卦蔫笑的御史:“徐爱卿,你来给侍郎讲解一下。”
被点到名的御史大人愣了愣,有模有样地轻咳一声,总算有点正经样子:“燕国曾是中原霸主,燕高祖骁勇善战,开辟广幅疆土,但也导致民间怨声载道,百姓日子水深火热。所以燕高祖晚年为子孙立下百年协议,命全国上下休养生息,宽刑薄赋,不得主动对外征战。但如今百年期限已到,燕世子又是个野心颇大的人,我们大启这些年来异军突起,以他一国之力难以抗衡,自然会想着与秦国联手,一举攻下大启。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本官与殿下的一点猜测,燕国是否会与秦国联手还是个不定数,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提早做好应对不会是件坏事。”
兵部侍郎醍醐灌顶:“原来如此,下官受教了。”
沈宴秋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内,听他们在屏风外聊着南方形势。虽说姜九黎让她把史论里不懂的地方标注出来,但她一眼望下来,基本就没有懂的地方,实在无从画起,索性趴那儿拄着下巴发呆。
外头又絮絮聊了半盏茶,御史大人道:“话说回来,殿下最近是吩派首辅大人做什么任务去了吗,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下官还有政事要与他商谈。”
“首辅与本殿告了五日假,你有何事直接与本殿说就行。”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御史笑眯眯地看了看屏风的方向,因为家中夫人的关系,对这小俩口倒挺看好,“既然姑娘还在等候殿下,臣等还是先行告退,明日再来。”
姜九黎不置可否,一旁的傅朝极有眼力见的帮忙送客。
没一会儿,硕大的书房安静了下来。
姜九黎缓步踱到内室,悄无声息。
因为前阵子沈宴秋时常到他书房里,所以桌案前放着两张黄花梨木椅,一左一右,各分一半的书桌位置,泾渭分明,倒也不显得逼仄拥挤。
姜九黎在左边那张坐下,随手拂开案上的公文:“哪里不懂,本殿给你讲。”
沈宴秋趴在那儿,脑袋歪了一个角度,用她非常真诚的大眼睛望着姜九黎道:“全部都不懂。”
姜九黎缄默一瞬:“姜白都不敢在本殿面前讲这般无知挨骂的话。”
沈宴秋无辜地瘪瘪嘴:“哪有人生来就懂这些的,分明是你太凶,又不好好教,所以小白才不敢请教你的。我看你自己也分明清楚这点,要不然怎的会请怀信给他当师傅。”
姜九黎眸子眯了眯,神色晦暗莫测地一字一顿道:“怀、信?”
沈宴秋听他算不上疑问,但悠悠上扬的语调,这才想起自己说的是薄易的假名,难怪对方会觉得奇怪,连忙遮掩解释道:“咳,我刚想说的是首辅大人,不小心口误,口误……”
姜九黎面上无甚表情,并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些什么,淡然收回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史论上,清冷道:“所以你还问不问。”
“问的问的。”沈宴秋连忙抱起册子,翻开第一页,递到他跟前,“要不你先从头帮我捋一遍?你知道的,我古文不好,要是连意思都不懂,背就更不用提了。”
姜九黎这回倒是没呛声,也没直接拿起书顺着第一句往下讲解,转而从案头抽了几张宣纸出来,落笔写下一个字,道:“这个词在古文里有哪些常用意思。”
沈宴秋没想到还会出现问答,吞吞吐吐地“呃”了好几声,搬着凳子往他桌边挪了挪,胡猜道:“有战争的意思?武器的意思?”
姜九黎眼睑低垂,嗅着鼻尖飘来的清雅花香,执着毛笔的手僵在那儿,直到墨迹顺着狼毫滴在纸上渲开一圈水渍,这才眨了下眼,平静直述道:“你靠太近了。”
“啊?”沈宴秋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纳闷着这个词怎么会是“靠太近”的意思,过了会儿才明白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不由无语道,“大哥,你是男的,怎的比我一个姑娘家还像被人揩了油似的斤斤计较。”
沈宴秋看姜九黎又开始不说话了,认栽地将凳子挪回原处:“这总可以了吧。”
“嗯。”姜九黎轻应了声,在纸上题了三个脚注,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听不听得懂,自顾往下讲。
沈宴秋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人啊,竟然还真“嗯”了一声,怪伤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史论内容引自史记。
晚上九点还会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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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沈宴秋在姜九黎书房呆了两个时辰,总算把大启建国伊始的事件了解的差不多,并通过瞬时记忆,成功把那些拗口的文字记在脑子里,应付过第二天的背书环节。
尽管从抽背结束的那刻,她的大脑就自动清零格式化,但依然感到成就满满。
为了六日后的小考,沈宴秋这天从上书房回来后,先与心儿、莲巧她们在偏殿用完晚膳,转而拎起装满书册的布袋,打算找姜九黎补课。
她想着,要是机会允许,一定要试探出来,为何姜九黎对她的脾性突然变得那么阴晴不定、忽冷忽热。
今天白日里上课,除了抽背时间,姜九黎再也没同她讲过一句话。有时候,她提问,他也不答,多是点名其他人帮忙解答。
课间她与姜白、姜水大闹,他也只批评两个小的,跟眼前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虽然姜白嘴上嚷着“皇叔偏心”,但她总觉得他是在疏远自己。明明昨日里还好好的,老听他毒舌嘲笑自己,突然间变得不搭不理还怪不适应的。
沈宴秋不是那种会放任疙瘩存在太久的人,讲实在的,她挺看重姜九黎这个朋友,虽然不确定对方如何看待她,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每次与他相处的时候她都很开心。
所以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转变,怎么也不愿就这样放任下去。
然而刚进书房,就与往常不同的看到姜水和姜白迎面扑来,各抱住她一只大腿。
姜水乐呵呵地仰头道:“秋秋姐姐,皇叔让我过来教你做功课,你有哪里不会的尽管问,小水一定把你教到出师!”
姜白不甘示弱:“秋秋姐姐也可以问问孤,孤虽然功课不好,但以前学过的那些多少还记得点。”
姜水马上泼他冷水,做鬼脸道:“少装啦,要不是阿易哥哥这几天不在,皇叔担心你一个人在殿里贪玩,才不会叫你过来呢。”
姜白被戳穿了,顿时瘪嘴蔫着脸:“皇姐,你老欺负我……”
沈宴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着,笑着摸摸两个萝卜头的脑袋,心思却是飘忽到别处去了。
那边傅朝过来:“姑娘和两位小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吗?属下让人准备些点心送来。”
姜白举手抢答:“孤要桂花糕和银耳羹。”
姜水看沈宴秋没应声,便代她道:“给我和秋秋姐姐沏一壶茶就好了。”
“好嘞。”傅朝朗声应道,阖门退下。
其实不用沈宴秋特别关注,就自然而然地能看到书房里多出来的大长桌,与姜九黎的隔了挺远一距离,上头摆满了姜白和姜水的功课。
显然那也会变成她学习的地方,因为她的黄花梨木椅已经搬到了那里。
沈宴秋沉默地看了姜九黎一眼,打从她进来起,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过。
就算公务繁忙,也不至于那么没礼貌吧。
如今把小白小水叫来,是嫌她浪费他时间,还是在跟她无声申明,他讨厌跟她独处。
他要是跟她直说,她决计不会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东想西想,反思是不是自己思虑太多。
姜水看她神游在外的样子,扯扯她的衣袖,道:“秋秋姐姐,你怎么了?我们去那边坐下吧。”
沈宴秋想,但凡自己有骨气一点,这个时候都应该风风火火地冲上前,怒敲一下姜九黎的桌案,问他到底几个意思。倘若只是误会,她也能呆的心安理得一点,不需要在往后的每一天,都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没那个能耐,有姜白姜水在场,她不习惯把自己对一个人看得很重的样子表露出来,索性做出一副比对方还不在意的模样,不甘示弱。
她在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冲姜水笑了笑,由他们拉着,来到桌前,将布袋放下。
她坐下时用脚脖子勾了勾,特意将凳子挪了个角度,背对着姜九黎,好杜绝自己再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分神。
佯若无事地与两人聊了会儿天,等傅朝端点心进来,这才开始做功课。
夜色降临,窗外的天如同泼墨般,暗沉下来。
沈宴秋时不时出声问些问题,与姜白姜水他们讲到好玩的地方,也会放声大笑出来,继而认真地提笔在桌案上写笔记,仿佛某人的前后转变不值一提,不会给她带来一丝波澜。
姜九黎不知何时起抬眸看向沈宴秋的背影,听着她们的笑声,有些刺耳,又有些不是滋味。
最后看着看着,自己先失了神。
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非他所愿。
但……
姜九黎无声轻叹了下,抚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她昨夜熟稔口吻道出的那句“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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