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家苦守寒窑不得衣食的时候,佛与他一同苦;学子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喜不自胜的时候,佛与他一同乐;亲人永别友人离世爱人长眠令人悲不可抑之时,佛与他一同悲;乞丐饥寒交迫跪在路边向人磕头的时候,佛与他一同跪”
他的话语沉静有力。
“佛从未高高在上,而总在芸芸众生之中。佛不是虚无缥缈居于极乐之地的天神,而是你自己识海之内的一念一影,所以我们才总说佛就在心中你可以信佛供佛求佛拜佛,却绝不能万事仰仗于佛。你可以用这信仰温润己心,却绝不能把它当作是一种利益否则佛也帮不了你”
永拙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他瞪视着夜深,却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佛与其它神明皆是不同的。”夜深还在讲述,他目光之中的威压似乎要将永拙逼到角落,“我们提到佛家,便会想到善。这便是佛无论在何处都总能得到接纳,而从未被人厌恶的缘由。因为佛总会和我们相伴同行,总会守望着我们的人生。你愧对的不是佛,你是亏待了自己的心”
他站起身来,在蓝冰雨意外的目光中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走向门口。
“生者必灭,会者定离,指的是缘法,而不是无慈悲。像你说的那种东西,放在现实世界中是欺凌弱小的恶霸,或是传销组织的头目,至多也不过是猴群的大王。若那种东西真的有了力量,那也不是佛,只是怪物而已”
他最后看了摇摇晃晃的永拙僧人一眼。
“你从未有半刻真正信仰过佛,却还指望着他来接你去西方极乐”
夜深打开房门。
“永别了。”
最后留下这三个字,夜深拉着蓝冰雨走出了房间。房门被重重关上,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再也没有回头。
现在房间之中只剩下永拙僧一人了。他呆呆地注视着陈旧却清洁的墙壁,黄色的光线映在墙上,又反射进他的双眼里。他的身体耷拉着,面容看起来分外憔悴。比起刚才意气风发的那个狂人,这时的他反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我错了
他想着。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那么虔诚我是佛最忠实的信徒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想错明明只差一步,这因果就可以圆满了我怎么能被这种花言巧语迷惑我怎么能坏了自己的佛心呢
可是他抬起头来,却再也无法幻视到那九天之上虚空之中的佛影,那里只有一片烟云浓重。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他坐在灵泉寺的门槛上,身边放着董娜娜破烂不堪的尸身。师兄们在他的身后轻声诵经,师傅站在他的身旁,这位被人称作“行贞大师”的老者,目光之中充满了看穿一切的悲悯。
他问师傅:“师傅,发生的这一切事情,佛可看透了么”
古稀之年的老僧悲意愈浓,他缓缓俯下苍老的身体,遍布皱纹的脸上映着哀凉的光。
“佛早已看透可是你却看不透”
我看不透
那之后他便坠入了因果的深渊之中,他一心想要完成这因果,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他向行贞大师索要蜥咒的要诀,老师傅并不愿给,可纵使不给,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杀死那些人。行贞大师最终做下决定,将蜥咒尽数传授给他,但要他遵守一个条件从此以后再不踏出灵泉寺一步。师傅是想要以此来约束他,可他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完成了这一切。
几位师兄都是早年间便跟随在师傅身边,后来也年事渐高。大师兄与二师兄染病相继离世,三师兄俗事缠身不得不离开佛门,四师兄则在山间采药时不慎失足坠落。如此一来,他这个师傅晚年收下的小师弟便成了衣钵传人。至此也有七年之久了。
这么多年来,我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想通吗
他静静地盘腿坐在榻上。四周突然传来一片怪异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是成千上万条不知名的小东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从门缝、墙角和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包围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的终结之时。
永拙知道董娜娜的真正死法。她不是被车碾压而死,也不是被利刃刺入致死,不是被重物袭击而死,也不是被活埋窒息而死。
那些死法都只不过是她真正死亡的一部分,所有的那些都是原因,她死于所有这些事件的组合,或者是所有这些事件的结果。
她是在气力完全流失之后,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这就是他的理解,这就是他即将走上的末路。
师傅他想起了十三年前行贞大师脸上那不可抑制的悲意,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师傅那种表情的真正含义。
我终是去不得西天极乐了么
他在那些嘈杂声音的包围之中动作起来,取出了一只小巧而古旧的木盒,又寻摸出一支铅笔,写了两张字条,用布巾将其中一张和木盒一并包裹起来,放在木榻旁边。做完所有的这一切,他端正了坐姿,挺直了稍有些弯曲的脊背。
那些看不见的蜥蜴们爬行过来,在他的背上逐渐汇聚。像是许多年前的那个迷离的夜,他在寺中疯狂地奔跑,背上背着一个无法拯救的女孩。
他感觉眼前发黑,身体冰冷,渐渐使不出力气。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抬起一只手,朗声念出了那句他已忘却了许久的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尾声前方之风
蓝冰雨在第二天早晨听到了钟声,她曾从读过的书中看到佛家有“晨钟暮鼓”这种说法,好像是要连敲一百零八下。不过她并没有心思仔细去数,也不知僧人是否敲足了数目。她昨夜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是和衣睡下的。起床稍微梳洗一番,感觉清醒了不少。推门出来的时候,却在门口愣住了。
夜深安静地坐在她门前的石阶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向后望了望,跟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从他憔悴的面色来看,他昨夜根本没睡,应该是在这里一直守到现在。
“你”蓝冰雨冰雪聪明,当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夜深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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