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某在日本时,见过了以保皇为宗旨的康有为和梁启超。梁氏锐气尚在,但康氏已经朽然,总以为将大权归还于今上。自然万事大吉。论及国内板荡。全球争雄。无一策可施。似乎只要归政于今上,所有问题即可迎刃而解。岂不可笑”
这句话显然打动了龙谦,他的目光盯住了方声远。“康梁不足论矣,即便利用国内的保皇势力搞出点名堂,已无关宏旨。倒是孙文一派,颇为鼓动人心,不出所料,今后数年,必将风起云涌,搅动天下”
“唔,方先生不是孙文一党吗”
方声远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瞒将军,方某曾醉心于革命,曾以为要救中国,非得走革命的路。但后来与孙文一派联系紧了,方某反而心生失望。靠孙文一党,或许可以鼓动天下之乱,但治理江山,他们不行。”
“哦,为何龙某虽偏居鲁南,对海外革命党亦有所闻。方先生为何下此断言”
方声远终于等到龙谦肯与其交流,自然精神一震,“方某敢问将军,对满清朝廷有何看法”
“龙某受太后厚恩。想必方先生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个话,最好不要讲”
“满清已是冢中枯骨,凡是稍有头脑之人,无不看个清楚。不错,满清诸帝不比前明,表面上并无失德。这也是国内旧派知识分子聊以自慰的地方。但自洪杨之乱,中枢威权丧失,加上这数十年列强欺凌,割地赔款不断,早已丧失人心了。将来只要有一个机会,必将出现分崩离析之态”
龙谦一惊,如果此人不是湘中大儒王闿运的弟子,这份见识完全是自己推断而来,那就了不得。毕竟,可以断定满清垮台的形式不是件简单的事。
“打住。方先生,我倒是想听听你对孙文革命党的看法。至于朝廷,不要谈了。”
“革命党不成事。”方声远微笑道,“方某游历世界,总算明白了世界大势所趋。中国要想摆脱被动挨打之局面,非得革命不可,非得推翻满清,实行民主共和不可。康梁不识天下大势,幻想立一个明君以救国,不啻缘木求鱼。孙文假革命之名,行封建之实。因为其在党内搞效忠领袖那一套,方某鄙视之,断言其不会成功。近年来,孙文煽动武装暴动,远的不讲,今春在广州再次策划起义,结果依旧是惨败。孙文远居海外,没有亲临一线的勇气,对内没有自己的嫡系武装,而是花钱雇用会党的力量,不是很可笑吗若是筹备几十万两白银,雇用几个亡命徒便可以夺取这万里江山,这江山来的不也过于容易了吗鄙以为,推翻满清,建立共和,非具备两个条件不可”
“哦,愿闻其详”听到这里,龙谦已经断定,这个方声远是有见识的。关于孙文起义失败的原因,他所总结的,虽然不那么全面,但将主要的核心都讲出来了。在这个时候,孙文更大规模的武装暴动尚未展开,此人便断定其不成事了。
“其一,有一支精锐的军队,就像将军一手建立的蒙山军,令行禁止,所向无前。其二,要有一个先进的政党,宣传主张,掌握舆论。二者缺一不可。”方声远看着龙谦,“将军治军,已然闻名中外,这建党一事,不如就交给方某如何方某研究将军久矣,若论统军征战,将军麾下倒是不缺勇武之士,若是文治,将军却没有得力之人。将军所重视的陈超等人,才具不过中人,唐绍仪才具是有的,但唐氏骨子里还是袁世凯的人,而且,唐某人马上就要离开沂州到东北高就了吧”
很张狂,不过他说的是事实。
“方先生,”龙谦决定敲打敲打这个狂生,“你且等等。刚才你的一番话,我已经全听明白了。你久居海外,受革命党的影响,鼓吹排满革命,龙某姑妄听之也就罢了。而你竟然要帮助我建党,建什么党龙某受太后厚恩,日思夜想,只是为了报效朝廷,便是龙某率兵抗洪,也是为了分太后之忧。我看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找错了庙门再说了,龙某治军理政,以人才为第一,鲁南新政之推行,全仰仗陈越之一帮俊彦,到了你的口中,竟然成为了酒囊饭袋方先生,你不觉得你过于狂妄了吗”
第九节初识方声远三
听了龙谦的责问,方声远朗声大笑。
“龙将军何必故意试探方某庚子年方某尚留学ri本,已闻山东勤王军之辉煌战绩,留ri之同学评论为庚子国难间的唯一胜绩。那时,方某便得闻将军大名”
“等等,”龙谦抬抬手,“不知方先生留ri,学的是什么专业”
“方某是福建人,大清海军将佐,福建人最多,自成一系。戊戌年后,ri本官绅纷纷来华,游说朝廷派遣留学生赴ri学习军事。其参谋总部的福岛安正和宇都宫太郎,曾力访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等实权督抚,陈说派遣留学生的重要。家父其时正在江宁,与刘督有旧,受其影响,便决定赴ri学习军事了。初时想学习海军,但在成成中学速成班念了几个月,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搞军事的料,遂断然改行,几经周折,考入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
“哦,原来方先生是学法律的”龙谦的目光落在方声远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秀气,的确是个文人,“不过,回到刚才的话题,方先生学了屠龙术,似乎找错了地方”
“屠龙术好,这个词好。”方声远笑笑,身子前倾,“将军有所不知,自庚子年得闻将军威名,方某便花大力气收集将军故事。俟方某归国,专程游历鲁南,认定当今可以救国救民者,非将军莫属。”
这顶帽子就太高了,龙谦不能接受,“够了。方先生的这顶大帽子,龙谦可戴不起。方先生若是想一展胸中抱负,蒙山军庙小,怕是容不下真神”
“将军何必自谦”方声远粲然一笑,“放眼天下,似将军这般既目光远大又脚踏实地者,再无他人。且慢,且容方某将话说完。满清之统治不久矣,或者十年八年,或者三年五年,满清必亡。为何盖因天下大势难违也。满清朝廷为何实施新政绝非其本意,而是情势使然,不得不如此。新政之核心,在于鼓励工商,在于整顿武备。鼓励工商,必然培育出一崭新之阶层,正如二百年前欧洲革命之起源。就以将军苦心经营之鲁南,工商阶层已悄然形成。这个阶层,正是西方政治之主流。他们必将在政治上主张,在经济上主张ziyou。满清之政治,不能为其满意,他们必然会寻求自己政治经济上的利益代言人整顿军备,更是让满清加快覆亡。如今有实力的督抚,都在大力整军,不惟北洋而已。北洋不过是占了中枢之有利条件而已。方某将话说在前头,朝廷整顿陆军武备,其结果必然培育出一批新的军阀,包括将军所统领的蒙山军。所以,满清不搞新政,是等死,搞新政,是找死”
龙谦忍住驳斥的冲动,继续听方声远说下去。
“纵观天下,无论是张之洞,还是袁世凯,都不如将军深谋远虑又脚踏实地兵练的好,实业办的更是一等一的高明。不过,鲁南一隅,怕是不够将军展布,所以将军才借黄河水患之机,向天下展示蒙山军的赫赫军威。将军之本意,是为了争取在朝廷整军之际占据主动吧”
龙谦的目光y冷下来,“方先生,威胜军右翼食朝廷俸禄,自然忠于王事。抗洪抢险,为的是减轻百姓之苦难,为朝廷分忧。龙某在鲁南所做的一切,都遵循这一原则。但你说来说去,认定龙某心怀不轨,是何道理”
“哈哈哈哈”方声远仰头大笑,龙谦不由得暗自摇头,难道这些所谓的策士都会这一招
“恕方某直言。将军之出身,已然决定了不会为满清殉葬。天下大势如何,将军看的应当比方某更加清楚。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暴秦,唐太宗起义兵灭隋炀,明太祖光复我汉家河山,当时或许有人骂其为叛逆,但煌煌历史留下的是流传千古的美名。无他,顺应cháo流耳将军之规划,是借满清这杆破旗,隐藏实力,以待时机罢了。但天下局势之演变,未必如将军所愿。如果将军不能乘势而为,恐为他人所乘。今ri方某不来,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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