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年过花甲的王元宝,抚着自己的肚皮,看着眼前摆的一对玻璃杯,眼睛发直,手在微微颤抖。
“这便是玻璃杯”
“是,阿翁说一定要买上一些玻璃器皿回来,故此某当时不得不出了高价,这一对玻璃杯,因为是少数成对的,花费了两千贯。”
被王元宝派去参加竞价的名为贝富,并不是他的儿子,但按照王元宝的习惯,还是称其“阿翁”。他乃是王元宝最信任的掌柜之一,王元宝将精力放到了足球赛上去后,他便掌管着其家业的根本琉璃业。
事实上那年市赛之后,王元宝在琉璃业的地位受到了一定削弱,但贝富也有些手段,很快稳住了阵脚,他的眼光,王元宝向来看重,此时他的神情也极为慎重,看起来如临大敌。
“好在此物只是透明并无色彩,若是此物也有色泽琉璃便难卖了。”王元宝好一会儿之后,缓缓说道:“更重要的是,此物应该不可大量出产,终究”
“阿翁,若是此物能大量出产呢,若是此物能上色呢”贝富却插口道。
王元宝又轻轻哆嗦了一下,他定了定神:“你说的对,料敌从宽,料己从严。若是玻璃器能大量出产而且价格能降下来,那琉璃器皿只怕再无今日之盛况了”
“阿翁,因为上回市赛的缘故,某专门研究过叶十一的经历,此人行事颇有神来之笔。他既然能找到傲来国,那便不会不想办法让傲来国能产更多的玻璃器。此人曾在梦中得仙人点化,没准这傲来国的位置,也是仙人告诉他的。虽然如今咱们产业约有近半都在足球赛之上,但根基仍然是琉璃业”贝富声音有些发颤:“这不是咱们一家的事,整个琉璃行,都须得抱团与叶十一拼命”
长安城中琉璃业的从业者人数,就有千人,与之相关行业加起来,更是不知多少。若是琉璃业真被玻璃业所取代,这些人及其家人,必然衣食无着。不过此时王元宝与贝富还想不到那么远,他们只想着同行的东家、掌柜,应当携起手来,与叶畅对抗。
“你说的不错,正当如此”王元宝点了点头,眉宇中多了几分煞气:“上回市赛之事,未与叶十一深究,原本想着恩仇尽泯,不曾料想他又弄出了什么玻璃传闻说他去傲来国乃是巧合,我看根本不是巧合,要不一国物产那么多,他为何会带回与琉璃直接相争的玻璃来琉璃、玻璃,连名字都这么相似此人据闻睚眦必报,如今看来,人言不虚”
他虽老,但站在长安商界乃至大唐商界的巅峰,就连李隆基都知其名、见其人,自有其独到之处。在整个长安都还在为玻璃的出现心醉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这其中的可怕冲击。
“替我发请柬出去,请长安琉璃行的所有东西来一会”王元宝略一沉吟:“时间就定在明日上午,地点放在步云楼”
贝福应了一声,然后小心地道:“以何名义”
“只说我请诸位同行商议今年是否再办市赛”王元宝道:“先不要露出风声,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叶十一便有了准备”
若说王元宝的恨意还有所收敛,在相距不远的李适之宅中,李霅的怒火就几乎毫不掩饰了。
他面前同样放着玻璃杯,只不过只放了一个几百贯钱他倒是不在乎,李适之与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清廉之官,韦坚等人搜刮民脂民膏时没有少往他这儿送。但是,他不愿意拿自己的钱去补贴叶畅,故此他派出去的人只买了一件玻璃杯。
饶是如此,也花掉了三百贯。
“为何这厮有如此好的运气莫非老头都瞎了眼,让善人不得好报,却让这等卑劣小人大行其道升官发财”
他在大发脾气,边上的仆人一个个屏息凝神,没有一人敢出声。
“十万贯区区一次竞价便得了十万贯,倒是会赚钱”李霅肝气郁结,越发愤怒,凭什么叶畅跑辽东去既立功又赚钱
在李霅眼中,叶畅就是一个败类、小人,就是叶畅,让他不能再为宰相之子,甚至仕途也因之受影响。
盯着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子,仿佛看到的就是叶畅本人,李霅实在忍不住,抓住杯子往地上一摔。
清脆的响声之后,地上一地碎玻璃,仿佛滚了一地水晶。将这个价值数百贯的杯子摔碎,李霅心情才畅快些,仿佛叶畅也被他摔得粉碎。
但旋即又肉痛起来,如今他父亲李适之已经是闲职,可不象当初那样有人孝敬了,便是宫中的赏赐,比起往常也少了许多。几百贯只凭着俸禄,能有几个几百贯
钱啊钱,李霅还想着在长安再置一处宅院,好在外边再养一房外室,可他手头的钱已经不足,为何叶畅那厮却能赚钱商贾之所为,他也咦
心中正咒骂着,李霅突然想到一事。
叶畅搞那个竞卖,便是商贾之所为,他如今乃是朝廷官员,这等行径,可是有失朝廷官员体统的
虽然这些年抓得松了些,那是因为没有人举告,若是御史弹劾叶畅
一想到这里,李霅顿时心生一策。虽然如今御史台里基本上都是李林甫的人,但也不是没有李霅可用之人。但李霅不准备用御史台,毕竟用这边的人手风险太大,还不如展他们这一边所长
“替我请何郎君、费郎君等人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一计渐成,他开口道:“还有,屋子里乱成这模样,怎么也不知道清扫,当真是一群不开眼的东西”
在他的喝斥之下,屋里的诸人便开始忙乱起来,出去召人的召人,打扫的打扫,过了会儿,那何郎君、费郎君两位便到了这里。
这二人都是李霅养的清客文士,当李适之为相的时候,他家中类似的清客文士足有数十人,可李适之辞相后,门客也大多被遣散,唯有这何、费二人,向来与李霅亲近,故此被留了下来。
“少卿召我二人来,不知有何吩咐”
“有一事,要劳烦二位。”李霅道:“二位可知今日在香雪海办的竞价会”
何、费二人对望了一眼,他们身为清客,自然最会察言观色,那费郎君道:“知是知道”
“此竞价会乃叶畅那厮所为,二位,若非叶畅那厮构陷,韦、皇甫等诸公岂能遇害而家父又如何会去相此乃私仇,尚可容之,但叶畅不过是山野小儿,向来不治经书不知典章不通律令,竟然也能沐猴而冠这等卑劣小人,若任其猖狂,必将祸国殃民”
李霅一连串咒骂叶畅的话语,说得极为顺溜,显然这些话在他心中藏着许久了,直到今日,才是丝毫不顾形象地说出。而且他越是说,便觉得自己脸上眼眶处隐隐疼痛,想起在兵部自己吃的那两拳,咒骂得便越响亮。
何、费二人又是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丝叹息。
李适之拼不过李林甫,一方面原因就是粗率,总是在一些小地方中了李林甫之计,这使得原本想用他来制衡李林甫的李隆基也改了主意,直接将他放弃。而其子李霅,粗率更有胜于乃父。
若是咒骂有用,这世界上还用刀剑干什么
gu903();“二位为何不说话”李霅骂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不禁面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