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六日后,华将张平终于在临漳以东的白沙堵住了蘷安。祖逖急命各部会合,不料郭敖却从三台杀出,打了一场反突击,瞬间踏平华军于台南初设的营垒六座。卫策闻报往逆郭敖,将之顺利击退,但缺了他这一支生力军,白沙之战三万对两万,激战至夜,终究没能留下蘷安。
羯军的总数,大概是华军的一半,论士气、装备、训练度,则要略逊一筹,则双方实力对比,大概是五比二的样子。只是羯军既有牢固的三台为凭依,却又不止恃三台,而使蘷安所部驻漳北随时应援,在张宾的谋划下,多施奇谋,使祖士稚颇有些应接不暇。
为了夺回战场的主动权,祖逖干脆不再谋求击垮蘷安所部了,而使麾下四旅分休,二旅围攻三台,二旅驻临漳,随时准备堵截妄图趁虚南下的蘷安。战局就此陷入了胶着状态,一连半个多月,华军不能寸进。
祖逖亲笔给裴该写了一封上奏,说明前线战局,并且表示:不是我不肯卖力作战,实在是张宾狡诡,蘷安能断,这般敌手本来就不应当轻视啊。相信这三台,乃是灭羯过程中的一大要点,只要我能够攻克三台,则整个魏郡可入掌握,羯贼大势已去,亡无日矣。但若是我此际冒进甚至于弄险,却有可能输掉这一仗,只能退至汲郡,以图再举
陛下也是知兵的,当能明查我奏中曲直。还望粮秣物资源源不断地供应给我,不要吝惜,以免功亏一篑。朝廷在长安、洛阳存那么多粮食干嘛只要攻入襄国,天下传檄可定,还怕没有粮食吃用吗而若此战失利,还须分兵以守险要,防敌反击,预计消耗的粮食只可能更多啊
祖逖点算军中存粮,可资一月,朝廷若是敞开了供应,且粮道通畅,怎么着能供我这五万人吃小半年的吧我不信石勒在丧败北逃,而且自烧了枋台存粮后,他还能往三台输入超过三个月的粮食真要是塞进去那么多,估计自己个儿都没啥吃的了。故而一方面多次向枢密省催粮,一方面上奏裴该,立下了最多三个月破敌的保证过了这期限,我若无功,任凭处罚;而在这期限之前,该怎么打,你别来管我,且须供应我粮秣物资不缺。
祖家军所需粮草,主要经水路运往枋头,复自枋头经陆路而运向荡阴、安阳等地。坐镇枋头,总督粮运,并且护守粮道的,乃是少将魏亥。
魏亥何许人也其实就是魏该,不久前方上奏,以己名冒犯天子之讳,而主动去了偏旁,改称魏亥。
裴该览奏,初时并不以为意他本人并不在乎什么避讳问题,但我没要求,你自己主动上奏改名,以表忠心,我也没必要拦着不是然而祖纳、华恒、荀闿等人却趁机上奏,给皇帝陛下“科普”了一遍避讳的知识,请求赶紧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
裴该挺烦避讳的,他前世读史书、诵古文,就被这种花样折腾得不轻。好比说,史记记载,汉武帝时闽越发兵攻东瓯,东瓯向长安求援,太尉田蚡却不肯救,遭到中大夫庄助的驳斥;然而此事在汉书中,却记发言者名叫严助这究竟是一人是两人
其实是因为班固为东汉人,要敬避汉明帝刘庄之讳,所以把历史人物的姓都给改了
而且那时候很多材料显示,就连楚庄王都给改成了楚严王,郑庄公改成郑严公,庄周改成了严周,就此而有“老严学说”
某些避讳,后人给改回来了,有些竟然就此以讹传讹,流毒千古。比方说为避汉文帝刘恒讳,把恒娥改成常娥,最终又传成嫦娥;为避汉景帝刘启讳,把公子启方改成公子开方;为避汉昭帝刘弗陵讳,把公山弗扰改成公山不狃;为避晋文帝司马昭讳,把蔡昭姬改成蔡文姬
避讳这一礼俗,始于周代起码之前无可考证主要目的自然是明尊卑、别上下,以期维护封建礼法。但就跟后世乱改地名一样,这事儿也是要付出成本的,并且还可能造成混乱。故而裴该对此并不感冒,儒臣却反复劝谏,一定要他“守礼”。
裴该最终也只得退让,但是将出礼记中“诗书不讳,临文不讳,庙中不讳”之言,要求大家伙儿别趁机把古文和史书都给改了吧好在历史上以“该”为名之人,貌似不是很多
“该”字好说,本意为军中约法,后引申为完备、包容、广博,还没有后世应当之意,也不能作为指代词,且没有该欠之意否则连日常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军中之约的原意,魏晋时就已经不用了,至于完备之意,本来便有个通假字为“赅”后世本就有“言简意赅”之语那么干脆连包容、广博也都转用“赅”就完啦。
好在按礼避名不避字,要不然连“文”、“约”俩字儿都不能用了这可怎么改好啊
问题是儒臣们还要求敬避先帝之名裴该之父为裴頠,这字儿少见,无所谓;但其祖父为裴秀、曾祖为裴潜、高祖为裴茂,都是常用字,就很不好改了。东汉时曾避光武帝刘秀讳,改秀为茂,所以秀才就叫茂才;但到了华朝,若如此避世皇帝讳,便犯圣皇帝讳再找个什么同义字合适呢
以“荣”代“秀”、“茂”以后乃有“木荣于林”、“百草丰荣”等语吗似乎也不大合适吧。裴该就此以询群臣,饱学宿儒也不能答,才总算把这事儿给按了下去。不过他原本计划开科举,试秀才的,估计这词儿不能再用了
裴该随即吩咐秘书卿郭璞和秘书监胡飞,要他们引经据典,就避讳问题写一篇论文出来,明其始源,道其不便,以期形成舆论风潮,尽量避免这一礼俗的扩大化。裴嶷等人是不知道,裴该可清楚得很,这避讳问题到唐以后越来越泛滥,搞得是多么的不堪。
因为魏晋以来,士人不但避公讳,而且还经常避私讳,到了唐朝,竟然将避私讳都堂而皇之写进了法律条文里去。比方说,倘若某人所任职务冒犯了其父、祖之名,就要服一年徒刑父祖名安者,不得任职于长安;父祖名军者,不得担任军将。甚至于还避同音字,所以诗人李贺因为老爹叫李“晋”素,他就不能去考“进”士
韩愈因此作讳辩一文,讥讽道:“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宋朝更要命,每个帝王本名要连同音字都避,比方说宋高宗赵构,除构字外,还须避遘、媾、购、彀、句、够、佝多达五十五字这一朝十几个皇帝下来,你还怎么落笔写文章啊
宋代还算是明令避字的,唐代则“无讳训,听臣下随宜代易”。所以有人避李氏先祖李虎之名,改虎为武虎牢关就此成为了武牢关,有人则改写为兽,或改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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