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马 分节阅读 533(2 / 2)

勒胡马 赤军 2363 字 2023-09-27

于是大袖一摆,命荀邃退下:“荀仆射且先归省候旨吧。”

这份草稿若是裴该、祖逖,甚至于梁芬拿进来的,必然要盯着司马邺誊抄,绝不肯暂离,以免夜长梦多。荀邃却既无这份远见,也缺乏足够资望和胆量,虽不情愿,亦只得拜舞而去。

等他出了殿门,司马邺就问朱飞:“卿未见稿,何以劝朕勿从其言啊”

朱飞说草稿上写的什么,可以先不考虑只要如荀仆射之言,是为召还祖公就成啊“本因明达不谨,臣恐连累天家,故劝其自刭。此后之事,当由尚书与右卫商谈,或者说,由彼荀氏与裴氏折冲,陛下不当牵扯于内。

“臣听说,此前尚书已行文召祖公归洛,因其不肯归,乃寄望天子下诏,是推责于陛下也。祖公若肯归,无须陛下之诏,若不肯归,见陛下之诏而不得不归,则恐生怨望之心。召其归以拮抗裴公,裴公亦必怨陛下。国家栋梁,唯裴与祖,若皆怨怼,陛下尚可安坐否”

司马邺连连点头:“卿言是也然而如何回绝荀仆射哪”

朱飞道:“陛下可览其草稿,指斥一二处不妥当,命尚书修改,待其改后,再指一二处。如是者三,荀仆射乃知陛下之意,不敢再奏矣。”

司马邺说好,那我就先瞧瞧这草稿是怎么写的,是否能够挑得出错来。

他方展读荀邃所献文稿,忽有小宦来请示朱飞,朱飞乃告罪出殿而去。朱飞一走,见天儿跟宫里晃悠的梁芳却突然间从后面蹩了出来,朝司马邺跪拜道:“朱君之言,不尽其善。臣以为,陛下还当允准荀仆射所奏,亲下手诏为好。”

司马邺皱着眉头问:“卿言又有何理”

梁芳道:“明达行事不谨,连累天家,岂是其一人自刭所可以洗清的诚恐大司马归来,必因此而指斥陛下用人不明,轻则恐怕陛下身边诸宦皆不能免责,重则”

其实为人臣而指斥天子,这话要搁太平时代,司马邺当场就能啐梁芳一脸唾沫星子。但问题战乱尚未止息,司马邺又是个半空头的天子,而权臣执政、武夫弄权,把皇帝呼来喝去之事,这十数年间屡见不鲜啊,司马邺本人亦司空见惯了,对此言虽然反感,却根本不打算驳斥。

“重则如何,臣不敢妄言,唯在陛下圣心思虑。且诸尚书多世家出身,裴、荀虽有龃龉,而大司马之妻家,亦为荀氏,终易妥协;倘若和解,则万方之罪,必归陛下。当此时也,唯有祖公挟败羯之胜,将兵归洛,方可与大司马相拮抗。即便祖公如朱君所言,稍生怨望,亦未必肯与大司马合力以逼陛下。

“陛下,此事丝缕之间,已牵内廷,岂有闭目塞听,而能免祸之理啊且尚书不能成事,要求告陛下,陛下正可趁此机会,重振君权;倘若拒却之,人臣谁还仰赖陛下”

司马邺终究是小年轻,经验浅,耳根也软,听梁芳所言有理,便即如其所请,亲笔抄写了一遍荀邃所呈草稿瞧着倒似乎也没啥大问题,朱飞要朕挑错,还真不好挑。因朱飞任中书,梁芳怕他还会从中作梗,就自请将天子手诏送去门下,转行尚书。

第三十五章却不知谁为袁盎

裴该自晋阳返回长安后不久,李矩李茂约即来致意,说:“前自建康来,寄住臣家之王逸少、庾稚恭,欲求见明公。”

王羲之和庾翼北上西行,明为求学,其实主要目的,是江南世家派这俩小孩子过来,试探裴该的真实心意,并且尝试着消除摩擦,拉近关系。不过那二位醉心于书法,对于家族的使命既感麻烦,又不肯上心,故而迟迟不提觐见裴该之事。

一直等到裴该离开长安,率兵往赴晋阳,俩孩子才终于想起家族的重托来,于是三天两头去问李矩,大司马何时才会归来啊我等希望能够拜见尊颜。

裴该自然是知道他们来意的,但是故意晾着,你们不提请见,我也绝不催促反正方图灭羯,怎么收拾江南政权,且提不上议事日程呢,你们都不急,那我急的什么啊

因而直到此时李矩转达二子之意,裴该才答应,说我久离长安,先得忙公务,过几天等闲一些了,再召他们来见吧。

三日后,王羲之和庾翼敛袂而来,报名请见。裴该把他们让进书斋,分宾主落座都是交椅,庾翼虽感不大习惯,还是垂足坐了,王羲之却仍踞交椅而跪坐,仪态非常端庄。王、庾二家的门第之高与下、家风之松与严,由此亦可得见一斑。

不过相比二子的神情,却反倒是王羲之更为轻松一些,庾翼却颇感局促,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为好。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而已,不象王羲之年已十八,即便在后世也可以算是成年人了。

况且王羲之从前在建康是见过裴该的,并执子侄之礼。

其实若真按辈分算,裴该乃是王戎的外孙,王戎的祖父王雄与王览为从兄弟,王览生王正,王正生王旷,王旷生羲之则裴该还得叫王羲之一声“舅舅”只是王雄、王览分爨已久,且裴该从裴太妃处算起,与司马睿同辈,则王导又岂敢自居“舅祖”啊王导既与裴该同辈论交,王羲之自然就必须得矮一头了。

所以裴该说都是好友亲朋,私室之中,不必论及名爵,王羲之就开口说:“建康一别,契阔数载,复得恭聆叔父教诲,不胜之喜。”随即就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纸来,双手呈上,说:“这是小侄近日习作,恭请叔父雅鉴、斧正。”

庾翼听了这话,赶紧也抽出几张纸来,一并递给裴该。裴该面上堆笑,心里却说:让我斧正“书圣”的书法这不是难为人嘛

假装展开来仔细观览,随即“啧啧”称奇,连说“好字”。然后他正色以对二人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我素不擅书道,二子之字,但知其好,而不能多道一字也。”随手把书卷置于案上,就问:“卿等既来长安,所居亦有些时日了,可曾饱览城内外胜景啊有何所见”

书法是艺术,不是技术,技术或许还可能关起门来反复练习,独自钻研,艺术却必须要广泛地接触社会,甚至于揣摩人心,方可成就佳作。所以这俩孩子既然来到长安,不可能整天光窝在李矩府上,听卫夫人授课,或者埋头苦练,是必然会出门去各处走动,寻找灵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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