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2 / 2)

一枝 绿山 4761 字 2023-09-23

宋俊惊愕:“还治不了他了?”

到了家,宋英军整理买来的东西,宋俊就插腰站院里,一腔怒气地等宋野枝。看宋野枝皱眉忍疼提脚过门槛,宋俊一想他受伤的缘由,心下多数是难言的尴尬和冲天的怒气。

“宋野枝,我当初就该板上钉钉地把你带走。”他说,“哪等你有机会做出这档子破事!”

宋野枝不知道宋俊会来,但看爷爷的反应,应该是他叫来的,因为自己的破事。

“我怎么了?”宋野枝问。

“你好意思问我?”

“我怎么了?”

他执迷不悔,全然不知错。

宋俊最看不得宋野枝这副样子,破口骂道:“你问老子,老子问谁?传出去,别家个个得笑掉大牙!宋俊家生了个好儿子,好的不学,无师自通去搞……”

他停住,不肯再说,不知在顾忌什么。怕脏了口,还是污了耳。

“同性恋。”宋野枝就替他说。

宋俊听了,激得他面目狰狞,两眼一抹黑,差点儿要原地厥过去。

“你真是……”

他被打断,“嘭”地两声,一个土豆甩到宋俊背上,滑落掉地。

宋英军冷着脸:“捡起来。”

宋俊今年四十好几,年纪不小了,疼得呲牙咧嘴,同时没有脸面,但还是听话地蹲下去。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对你儿子哇哇乱叫。刚才那番话……”宋英军叹了口气,问,“我只教会你怎么当儿子,没教好如何做父亲,是不是?”

“宋俊家生了个好儿子。”宋英军重复宋俊的话,好笑地摇头,尽是失望,“宋俊,你不是又生了另一个吗?”

“看小野做什么!”

宋英军突然的厉声让宋俊的头乖乖扭回来,听他继续呵斥:“你真把你爸当傻子瞒!以为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还当着我的面给小野充老子,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个做爸爸的样子吗!”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摆摆手,“把小野出国的事办好了,你就赶紧回你的广东去,少在我面前晃了,还我个清净。”

出国。

宋英军真找到了治宋野枝的好办法,一听这两个字,几天以来一直认罚任骂油盐不进的他终于急了眼慌了神。

“出国?”

“对,出国去。想去哪个国家你先挑,我和你爸都觉得合适再定。”

“我不去!”宋野枝顾不上疼了,连忙凑到宋英军跟前去,他张皇无措,慌不择路,好像认为隔近了,人与人之间就可以更精准地互通情绪,话语就可以变得更具穿透力,“爷爷,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

“由得你?”宋俊说。

“给你一天,考虑周全些,只用给我一个地名,其余的不要再多余说。”宋英军转身,要回房。

宋野枝站在院里,窒息的无力感冲上来,导致他半个字节的音都发不出,全数堵在胸口,卡在嗓子眼。

和一年前没有不同,他又变回那列被人铺排轨道,锯失车轮和笛声的火车。

可是,这次不说,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但说,有用吗?

战栗感从神经里,血液里,层层叠叠冒出来,不休不止。

“爷爷,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您要我改,我没有错,怎么改。现在您要我走,无非是拿距离和时间逼我。”

宋英军遥遥看着爱孙。

“是,小野,你没错。但这个世界,不是种种都得判个对错。你今年,十八岁未满,我是你爷爷,我才不愿意让你往后几十年,一辈子,都被烂人指着鼻子骂怪物。”

“像刚才宋俊那样吗?”

宋野枝完全昏了头,他把人类的表皮全剥离干净了,独剩真真正正的自己,裸露着血肉和他们对峙。

他说:“任他们来,我不在意。”

宋俊要说话,被宋英军瞪了回去。

“你不在意,你问过易青巍在不在意吗?他肯吗?被你这个小辈,小男孩,这样喜欢着,他情愿吗?”宋英军停了一下,语气和神色变得愁苦,“这次去海南参加的葬礼,算是喜丧。但终究是死,能喜到哪里去呢?你要是真的铁了心在我面前日日气我,我不知道这副身子骨能撑多久。”

宋野枝不作声了。

句句要害,狠戳软肋,他着实治疗了自己良久。

微风舞树枝,朦胧的黄光下,阴影移到宋野枝的脸颊。

暮光已至,他想知道,还有没有事物供人以希望。

“送我走,去多久?”宋野枝问。

宋英军等来这一句,心下稳了半数。

“至少读完大学。”

“然后呢。”

“想清楚这件事为止。”

“怎么才算想清楚。”

“不要再让我听到说,你还喜欢你小叔这句话。”

“如果,想不清楚呢。”

“那你就永远别回来。”

宋野枝的喉咙暗自发痒。

“我……我可以出去走走吗?”他问。

“拖着你这双腿,你想去干嘛?”宋俊问。

“去,好好想。”宋英军允了。

宋野枝就这样走了,走入暗橙色的夕阳景中,身影比四周光秃秃的街景荒颓。

他是去赴刑场,去求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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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日益短小的存稿,我心十分惶恐,忐忑,不安。

第51章末路与归途

出租车最多能停在小区门口,再往里就不准进了。他下了车,一路上并不顺利,磕磕绊绊,冷汗涔涔,好在宋野枝的意志力是弹簧塑的。

越走越疼,越疼越能忍。

斜坡长,一截全是新春开的花。

宋野枝分心去想,以后他住的房子,要带前院,一年四季都种花,供过路的人赏。

楼栋近在眼前,二层左侧的房间亮着灯。

宋野枝按门铃,是李姨开的。

“小野?哎哟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儿,吃饭没啊?”

宋野枝摇头:“李姨,我找小叔。”

“在家呢。”李姨让开身子,指了指楼上。

“麻烦您帮我叫他一下。”

“先进来呀,多冷啊。”

“我在这儿等他。”

“我知道,我去给你叫,你进来坐着等。”

宋野枝的脚在门前钉着,不为所动,只道:“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现在小孩儿的脾气,一个胜一个倔。

“好好我去叫,你站柱子那儿去,挡风。”

宋野枝站直了,整理头发和衣领,下一秒,风卷过来,再次乱了。他转了转眼睛,动了一步,移到圆柱旁去。

易青巍来得很快,在家也披着外套,站到玄关处,眼眶和嘴唇红得异常。

他握着门把手,看着宋野枝,说:“进来。”

“你感冒了?”宋野枝首先问。

“进来。”他重复道,声调一低,更显沙哑。

宋野枝两手拢紧衣袖,吸了吸鼻子。

“哦。”

宋野枝慢吞吞走去客厅沙发,易青巍垂眸观察他走路的姿势。很正常,膝盖没有受伤的迹象。

“上楼,去我房间等我。”

易青巍找热水吃退烧药。

“啊?”

“你不是有事儿跟我说吗。”易青巍一直看他。

“对,但是……”

“在这儿说?”

李姨及时地摆手:“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买点儿菜。”

宋野枝叫住她:“没事儿李姨,我们去房间聊。”

他背对易青巍,面对眼前这两层楼梯,如临大敌,悄悄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正欲抬脚——身体失重,天旋地转,易青巍从身后把他横抱起来。

“伤了就伤了,装什么?”他说。

没有变,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他说话。

宋野枝瞄了一眼身后,李姨已经不见了。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塌下来,臣服在这个怀抱里。深冬中,汲取温度。

方才长得难以跨越的梯子,瞬时变短了。

快要到尽头。

“小叔。”他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易青巍用手指推开门,微抬下巴。

“你小姑告诉我的。”

弯腰,把人搁到床上。宋野枝攀着他的脖子没放手,说:“我没有换衣服。”

历来,易青巍无法接受除了睡衣及穿着睡衣的人以外的任何东西上床。

他果然顿了一下,然后说:“没事。”

宋野枝松开他,张开双臂后倒,最大面积沾在床里。

灯光刺目,他不躲不闪。

“不是小姑告诉你的,倒是你告诉小姑的吧。那天夜里的确很冷,墙外也没有个避风的地方,所以你感冒了,小叔。”

想起来,比胡同里的流浪猫还可怜呢。

易青巍的心跳在爬升。

宋野枝总让他出乎意料。

不懂迂回婉转为何物,直白,直白得令人心醉。

“宋野枝。”他唤他。

不比那夜在墙外由欣喜变成慌乱沮丧,历经情绪巨浪,此时,人出现在易青巍的眼前,那么其余俗事便全数成了虚幻,唯剩他真实。

易青巍反而镇定下来。

可惜宋野枝没他想得胆大包天,只敢告知,不敢等他表态。他急急把话头截过,说另一件事。

“爷爷说,送我出国。”

他怔住。

一句话,把易青巍拽回现实世界。纷扰俗杂依旧围绕他,从没消失过,轰鸣着,声势浩大。

出国。

宋叔对宋野枝当真上心,完全不等其他人反应,杀伐决断,抹杀一切孙子被伤害的可能。

桌上有烟盒,易青巍走过去,把它丢进抽屉里。转而拿起书架上的地球仪,缓缓抬高,轻巧一拨,注视着,入了神。

旋转几圈,堪堪停下。

“哪个国家?”易青巍问。

“你认为呢。”宋野枝说。

“美国?留学首选。”

固定两个点,伸出手指,将两者连接。中间是纯净的蓝色,浩瀚的太平洋,没有边际。

1:50000000。

比例尺,数字过于长,易青巍失去想象力,他贴在弧面上的两指在宋野枝看不见的地方委顿下来。

宋野枝:“你也是这样想的?”

“或者俄罗斯?近些。但是纬度太高,太冷了,而且,没什么好学。”

易青巍更像在自言自语。

“你也是这样想的?”他执拗地要答案。

“这确实是目前最妥帖的方式。”放下地球仪,易青巍这样回他。

“什么方式?”

“出去看一圈并不是坏事。”

“让我不再喜欢你的方式吗?”

“让你认清自己的方式。”

“我现在就很清楚。”

不够,易青巍想。

你要去见更美更宽阔的世界,去遇更好更优秀的人。

我原地等你。

若迷失,就迷失了。能重逢的,会再重逢。

“你怎么确定。”易青巍刁钻地问。

宋野枝闭上眼睛。

他不想再和他做无济于事的争论了。

“你也是这样想的。”第三遍。他何时成了喋喋不休,追根究底,惹人讨厌的懵懂孩子,“想把我丢出去,得个安宁。”

“不是丢,没有任何人……”

“我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也可以吗?”他说。

不是不回来了,而是回不来了。

宋英军说,出去,直到不喜欢他为止。当时他有预感,自己恐怕是要客死他乡,埋尸异国了。

宋野枝不常常想永远的事。如果用它修饰爱,显得不牢靠,如果用它修饰离别,倒能让人真真切切体会一番悲恸。

爱别离、求不得,此情此景,两样占齐了,宋野枝生出一种无名的痛快来。

他可能会长久地,不明尽头地喜欢他,能怎么办。

这是没办法的事。

宋野枝在对他起誓,易青巍不知其中原委,却以为他在赌气。

“你乖一点。”

易青巍走近,想伸手摸摸他。宋野枝唰地坐起来,撞到易青巍坚硬的腹部,外套的拉链在他额头印出一道红痕。他伸手去捂住,起身往外走。

“我带你下去。”易青巍拦他。

宋野枝视若无睹,径直出门。

刚搭上扶手被拉住,易青巍的手很烫,宋野枝没有挣脱。看着空荡荡,一阶复一阶的楼梯,他问:“我都说只在门外说就好了,为什么偏要拉我进来?现在又要我自己走出去。”

下半句话有哭腔。

易青巍探身去仔细瞧他,离得极近。近到宋野枝浓密的睫毛清晰可数,在空中翻飞,节奏很乱,惹得观赏的人胸腔紧跟着变拥挤。

“我怎么听来,你这句话有其他意思。”

“没有。”

睫毛不再扇动,宋野枝睁大眼睛,抬眼,定定地望他。

易青巍也看他,两道眼神相撞,两颗心莫名平静下来。他抬手,捻了捻宋野枝柔软的耳垂,复而轻揉后颈,然后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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