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摸了下衣服口袋,没找到能清理地面和裙子的纸巾。
夜晚的街道有点安静,只有星星点点的路灯和几家24小时营业的店铺还开着。
轮椅上的人还在叨叨得喊着要喝水,刘芯彤弯腰,在她脑门上轻打了个弹指。
“先忍着。”
刘芯彤将人先推到了门卫室,问保卫要了些纸巾塑料袋,走过去将地面擦拭清理了一下。
她捏着塑料袋左右看了眼,朝侧边有些隐秘的垃圾桶走去。
晚上喝了几杯果酒,再加上实在困了,刘芯彤走路有些心不在焉,没看见的,就撞见了前面来的人。
她连忙退后两步,抬头道歉:“不好意思。”
“哟,光道歉就行啦,你这一下子撞得我挺疼啊。”
听到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刘芯彤这才仔细看清前面人的样貌。
他穿着灰黑色的背心,露出的手臂上有大片的纹身,寸头理得极其干净,青筋沿着头皮向下,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说出的话带着重重的酒气,刘芯彤抿了下唇,遇到硬茬了。
见眼前的人样貌极好,安静不语的样子让寸头笑了下,耷拉着眼皮,流里流气的道:“也不知道肩膀撞青了没,这得赔钱啊。”
这个位置稍稍有些偏,他们站在一个大槐树前,巨大的阴影将两人的身影都要笼罩住。
辨了下形势,怎么看都不利于自己。
刘芯彤攥了下手中的塑料袋,轻吸了口气。才低头掏出手机,轻掰开手机壳,取出一张红色的人民币,有些和气的笑:“撞到你非常不好意思,这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寸头轻哼了声,毫不客气的接过,指尖弹了下纸币面,清脆的响声让他得意的笑了下。
“你看这遇见就是缘分,前面有个夜宵摊子,我请你吃东西去呗。”说着就抬起手来要搂住她的肩膀。
刘芯彤侧身一躲,有些不耐:“不必了,我朋友在前面等我呢。”
“呵,这街上就你我两人,你朋友怕不是鬼吧。”说着他还笑了起来,直接就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过来。
他的手劲极大,拉得刘芯彤直接向他怀里倒了过去,一瞬间刺鼻的酒味就直直钻进了鼻腔,呛得她咳了一声。
刘芯彤舌尖扫过槽牙,下一秒,将左手捏着的手机狠厉得砸向他的脸。
工作原因,长期搬各类器材练出来的手劲不小,这一砸直中他的鼻尖,鼻血一下子喷涌而出,他扯着她一下子后退了一步。
刘芯彤踉跄一步,只是搏了一把,没想到刚好直直砸中。不过没一会儿人就能回过神了,趁他力气松懈,刘芯彤用力一拨握在手腕上的手,拔腿就跑。
寸头果然马上反应了过来,暴戾得骂了一句,“艹!”就追了上来。
后面的脚步声近,刘芯彤跑得整个人绷成一根弦,头皮发麻,眼睛使劲盯着前面小区口的保卫处,张嘴大喊:“救命啊!”
突然肩膀一重,刘芯彤心脏一下骤停。
她迅速侧过身,咬唇,右手握拳呼了过去,没想到身后的人比她更快,生生截住了她的拳风。
刘芯彤迅速反应过来,抬起腿使劲朝他膝盖一踹。
林休宁没想到她还换了一招,没来得及,慢了一拍才往一侧躲,但她的鞋跟还是直接踹上了他小腿。
一瞬间烧着似得,火辣辣的疼。
“刘芯彤。”
他声音低哑,最后一个字还带着点气音。
“……”刘芯彤怔住,借着昏黄的路灯对上他有些生硬的侧脸。
“你…你怎么在这。”剧烈的奔跑与恐惧,让她说话还打着颤,断断续续的。
林休宁松开她的手,唇线抿直,有些无奈。
“我刚回来,在便利店里买水,听到你的声音追过来的。”
她垂眼,果然地上滚了一个矿泉水瓶。
刘芯彤呼吸急促,手掌抚上心口,向前一步,抬眸往他身后看去。
“……那个人呢。”
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跑了。”
刘芯彤深深吐了口气,还有些惊魂未定。她转身,见他正在弯腰拍裤腿上她的脚印。
刚才那一脚她使了全力。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现在脚底都有些发麻。
更何况他。
刘芯彤有些窘迫的开口:“……你的腿没事吧……”
他抬眼,与她视线对上。
而后,他慢悠悠的直起身来,看着她,唇角一松,轻飘飘的,带着点虚空的感觉,说:
“好痛。”
“……”
回到保卫室的时候,杜语心都已经睡死了,口水流了一脸。
她这样子实在是丢人,刘芯彤暼了旁边的人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尴尬一笑:“呵呵,见笑了。”
电梯到了四楼的时候,林休宁回了家。
刘芯彤将杜语心挪回床上后,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差一点就要躺在床上睡过去。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醒了醒神才往客厅走去。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隔着猫眼看了眼,是林休宁。
“你怎么过来了。”
刘芯彤拉开门,垂眼看到他手中提的白色药箱。
“腿。”
他抬眼往她膝盖上一挑。
他这一动作,刘芯彤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膝盖上有细碎得麻痛感。
她下意识就要低头。
突然间下巴一凉。
他微凉的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往上轻抬,“别看,流血了。”
“……”刘芯彤一瞬间僵住。
半晌,才讷讷得哦了声。
林休宁收回食指,大拇指尖无意擦过她的下唇,带来一阵酥麻,刘芯彤下意识颤了一下。
她在沙发上坐下,林休宁低着头看她膝盖上的伤口,皱眉:“怎么弄的。”
他指尖触过的地方,有些痒,刘芯彤忍不住缩了下手指。
“前段时间采访的时候,摔伤的。”
“伤口有些裂开了,我先帮你消毒。”
她小腿纤细修长,骨肉均匀,皮肤触感滑腻如上好的羊脂玉,唯有一些细小的灰色伤痕嵌在上面,与莹白的皮肤格外不相称。
“怎么腿上有这么多伤。”看着像是常年积累下来的。
“嗯?”
刘芯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都是以前采访不小心磕到的,都不严重,不过消的比较慢。”
他没再说话,只有酒精擦过的地方,有些疼,她忍不住皱眉小声吸了口气,“你轻点。”
她尾音低,配着轻轻的吸气声,听起来娇娇俏俏。
林休宁夹着钳子的手停了一下,挑眉勾着唇,似笑非笑的说,“没事别这样说。”
没明白他的话,刘芯彤愣住。
他直起身来,将用过的酒精棉花球,掷进前面的垃圾桶里。
“虽然没有生殖能力,但却还能想象。”
第17章车祸???“父子之间不必言谢。”……
他的话不轻不重,却像平地一颗惊雷炸在刘芯彤脑海里。
刘芯彤咬唇,一瞬间语结。
真能记仇。
林休宁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垂头收拾着散落的医疗物品。
杜语心家的灯光有些昏暗,在这氛围的烘托下,莫名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情调。
她转头撇开视线。
林休宁走的时候将医疗箱留了下来。
“里面东西还挺齐全的,你们留着吧。”
想到今天的事情,刘芯彤默了一会儿,才说:“今天谢谢你。”
男人细碎得黑发落在眉骨上方,在橘暖的灯光下,叠着细碎的光影,他眸色漆黑,嘴角若有若无的弯着。
他扬了下眉,声音懒散清润。
“父子之间不必言谢。”
刘芯彤:“……”
收到群众举报,某专科院校超额招生,导致学生没有宿舍住,家长不接受学校的退款,最后事情越闹越大。
刘芯彤和摄像师带着实习生,潜伏进学校暗访。
由于是新人的缘故,陈香没处理好隐藏摄像头,导致被学校工作人员发现,几人被迫删除了全部素材,人还被赶了出去。
出了学校,陈香站在两人面前,垂着头掉眼泪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刘芯彤重重摁了下太阳穴,叹了口气说:“是我的问题,不应该让你也录像的。”
“……那现在怎么办。”陈香声音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被吓的不轻。
刘芯彤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安抚她道:“我还留了一手。”
“啊?”
旁边的摄影师见了说:“是你这个门禁卡吧。”
刘芯彤笑。
摄影师像是想起什么,对着陈香说:“我和你说,之前我和刘芯彤去采访的时候,还遇到过把我们摄像机砸了的事情呢,她也是早有准备,就是拿了这样的像门禁卡一样的录音笔。”
“不过没有视频,效果会打折扣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刘芯彤将东西收进口袋里,“先回去吧。”
回去的时候,摄像师去取车,刘芯彤和陈香站在一根灯柱前靠着,守住器材。
中午的日头有些大,陈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凉扇,对着两人一阵狂甩。
刘芯彤低着头看手机,时不时抬眼看看。
忽然间一声巨响,随着耳膜炸裂到头皮,一阵酥麻。
她下意识抬头。
不远处一辆黑色小轿车横停在中央,玻璃破碎成蜘蛛网,车头有些下陷。
一团黑影像是被投掷的铅球,携裹着万钧之力,直直朝着她们的方向飞来,在距离她们不到两米的地方“砰”的一声,狠狠坠地。
一瞬间世界仿佛炸开了。
眼前一片白光,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颜色,只有浓郁铁腥的气息,像是密不透风的薄膜,箍着整个鼻腔。
刘芯彤没低头,眼神有些失焦的看着不远处的树,枝繁叶茂,葱葱茏茏的。
她的思绪好像被扯回了好久好久以前。
也是这样一个烈日当头的午后,也是突然的一声巨响,也是一团黑影直直朝着她飞来。
不过那次她看了,看的很清楚。
殷红的鲜血在灰黑的柏油马路上,像是被牵引般得蜿蜒开来,细细密密的渗到细碎的颗粒深处,有种诡异的窒息感。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地上躺着的人了无生气上,像片秋日的落叶,静静的。
她的那双眼睛和他极其相似,只不过他的再也没睁开。
空气仿佛有些稀薄,刘芯彤感受到有人在晃她。
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有人说:“还有救吗?”
有人说:“脑浆都出来了,肯定没救了。”
还有人说:“我的天,这个血……”
世界好吵。
这些话像细密的绵针一样,扎着她的耳膜,刘芯彤手脚失力,突然间胃里一阵翻涌。
她侧头扶着灯柱闭了闭眼,收紧手指将强烈的吐意压了下去。
即使这么多年了,这样的场景仍然像她心口的噩梦,有些控制不住的心悸。
“……彤彤姐,你没事吧。”
陈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整个人打着颤,面容也失了血色。
“我没事。”刘芯彤缓了下,有些无力的摆手。
这时摄像师开着车过来了,见到这场景也有些震惊,滞了几秒,叹了口气才说,“这个是个新闻,刚好算是补偿今天丢失的素材。”
陈香思维还有些迟钝,听了他的话,半响才反应过来,开口说:“这种时候也要拍吗?”
“当然。”摄像师拿过器材,“这是新闻人的素养。”
陈香没再说话,低头小声嘀咕一句:“没良心。”
旁边的刘芯彤听见了,没说什么。有些缓慢的往车的方向走去,陈香见着了,急忙在后面跟着。
她取出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浇灭了大部分的焦躁与恐惧。
刘芯彤弯腰拿起采访话筒,声音有些哑:“可以理解,在新闻上,有时候就要保证它是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全,虽然很现实,但也是最好的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报道。”
陈香瘪嘴:“我怎么感觉记者这个职业有些矛盾与纠结啊。”
“本来就是如此。”刘芯彤有些气虚,将器材递给她,说:“走吧,该工作了。”
因为两人是目击者,随后还跟着去警局录了笔录。
警员按规定询问了几句就让她们走了,出门的时候,大厅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女孩,听旁边的人说是死者的女儿。
刘芯彤抬眼看过去。
她一头黑发及腰,发尾卷翘的搭着,有些青涩的脸上还施着妆容,手指收紧交叠的放在腿上。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女孩抬头,目光直直和她撞上,那双眼睛清澈又倔强。
刘芯彤心底咯噔一跳,恍然间生出了看到当年自己的错觉。
……
这件车祸事件她们后续一直在跟踪报道,倒是牵扯出来了一件一直备受关注的社会新闻——家暴。
死者是一位40岁不到的女士,长期遭受丈夫的家暴,导致精神状态有些不好,车祸那天,她精神恍惚走到了马路中间,就不小心发生了意外。
调查的结果让人大为唏嘘,同事感慨:“真是每天都在恐婚路上更近一步。”
“对啊,就是这个小姑娘太可怜了,小小年纪的。”
大概是际遇有些相同,刘芯彤心跟着有点沉重,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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