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如此极好,这几日便不带你们串峰办谈会了。”沧墨长老嘴角抽搐,忍着笑意道。
“哎唷……”身后的弟子集体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长叹。
艳阳高悬,晒得人有点燥热,张嗣晨朝寝舍方向看了看,微微皱眉:“嗣润怎么还没来?”
一小弟子:“嗣润师兄去了后山,说晚些便过来。”
张嗣晨闻言,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
“自我回来这段时间,便少见他练功,跑后山会那些精怪倒是勤快。”顾谋凉凉道。
张嗣晨顿了一下,缓缓拱手行礼:“尊主恕罪,是嗣晨没有好好管教他,嗣润天资浅显,哪怕勤加修炼,也往往不尽人意。”
“你可清楚他屡踏后山,是去会些什么精怪?”
张嗣晨迟疑地开口:“多半是……槐树妖,名为香怡。”
顾谋鲜少了解这些生活事,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微微偏头想了想:“槐树妖,是后山最大的那棵槐树?”
他犹记得,上一见那树妖的时候,还是承她的恩才如愿进了地府,就算是槐树,能达到此通灵之术的树妖,也想必修为不浅。
张嗣晨听了,却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这我倒不清楚了,只是那树妖看起来修为尚低,明明是槐树,身上却没有什么阴气。”
顾谋一愣:“怎会如此?”
这时,一直在旁侧耳倾听的玉书白笑了,声音清亮:“尊主有所不知,槐树妖性阴,与人交往时总会显现森凉之态,所以为了交到更多朋友,许多槐树妖都会刻意压制自身的阴气,修为高一些的便能做到阴气全无。”
顾谋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说着,张嗣润的身影从小道上飞快走来,胸膛微微起伏,额头也出了层细汗:“□□安,让陈仙君久等了!”
“你看你,还没动身,便折腾了一身汗。”张嗣晨掏出手帕,无奈地给他拭了拭额头。
“呀,忘记收拾包袱了!”张嗣润惊叫一声,转身准备回去,被张嗣晨扯住了:“早知你是个忘事的,昨日已经替你装好了。”
张嗣润习以为常,拉住他的手晃了晃,眼睛都笑弯了:“多谢哥哥,哥哥天下第一靠谱!”
顾谋在一旁发话,语气有些探究:“方才,你去见那槐树妖了?”
“回尊主,没见着。”张嗣润转向他站好,摇了摇头。
“为何?”
“听其他树妖说,香怡姑娘前几日下山去了。”
特意去道别,结果扑了个空,张嗣润倒也没生气,只是面露困惑:“与她每月下山的日子不同。”
几个送行的弟子听了,不约而同心道——连人家姑娘每月下山的日子都清清楚楚,怎么不把人家每月的……
便有性格奔放的女弟子调笑道:“那她每月几日下山,下山几日啊?”
张嗣润一边思考,一边老老实实答道:“大概四五日吧……”
“——噗!”几名女弟子惊奇地瞪大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差点没当场笑喷。
“至于日子……你们笑什么啊?!我可是师兄,太不尊重师兄了!!”张嗣润不明白她们为何笑得花枝乱颤,有些气急败坏,一张白净的小脸微微发红,站在旁边的杨初宝也一脸疑惑,同他面面相觑。
“每月都下山一趟……”顾谋皱着眉,细细琢磨着这句,总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没琢磨出个结果。
他只擅长如何杀妖,却很少了解妖的生活习性。
“对了,玉少宗日安,初宝师弟日安,你们吃过饭了吗?”张嗣润自来熟,笑眯眯地向二人打招呼。
杨初宝有些受宠若惊:“师兄日安,我们吃过了。”
“还未赞一句,玉少宗好雅兴,那日的画实在是好,可惜被人抢走了。”张嗣润想到那张画,面露遗憾。
“这有何难,师兄若是喜欢,书白再替师兄画一幅更好的。”
玉书白笑意盈盈,一身明黄袍子流光溢彩,除了领口的银白祥云滚边,以及腰部一串镶金的白玉佩环,再无其他装饰,袍子的面料大多使用金线,金线底下又交织着低调的银线,华贵中不失风雅。
顾谋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曾去过后山?”
玉书长睫浓密,像一把羽扇,不动的时候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点头认真道:“是的,学生那日一时兴起,听闻天府后山有趣,便带上画具,没想到恰好遇到香怡姑娘与张师兄博弈,将此等美景画了下来。”
他去过后山,还提前结识了树妖和嗣润,到我面前却丝毫未提。
也是,人家在外结识了什么朋友,为何要向他告知?
我对他而言,不过是刚认识的长辈,说是浅交都有些为过。
顾谋心想着,舌尖涌上一丝苦味,便转头敛着眼皮将送行的弟子遣散,朝张嗣润冷冷道:“别的话我不多说,与人与妖交往有度,天府之阁的门规你是清楚的。”
天府之阁向来都是教育弟子宽宏为大,多思考量,从不滥杀无辜,多讲究一个“容”字,一个专职驱魔除妖的地方,后山却养着许多精怪,皆是靠吸取山中灵气精华修炼,山顶以镇妖塔为戒,无敢造次。
不比其他家族式的门派,天府之阁是由道观衍变而来,只对外收徒,自然不容许门内弟子交往过密,若发现有人私通则劝出师门,若有两情相悦有意成婚的,或是需要回族继承家业的,结业后离山便可。
听到尊主的话,张嗣晨脸色一白,想到自家弟弟平日里后山会“友”的频率,也觉得不妥,于是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张嗣润一双大眼睛压下来,有点委屈:“弟子明白……”心里却道:“朋友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张嗣润和杨初宝都不约而同被顾谋周身骤然散发的寒气冷到了,唯有玉书白依旧眉目含笑,眼尾上挑,平添一丝贵气,与他这一身奢侈黄袍相得益彰,不像少主,反而像是哪个帝王家出来巡游的小公子。
沧墨长老看了半天,突然乐了:“顾谋,你瞧玉少宗今日这身打扮,倒与你年少时的样子相差无几了。”
玉书白虽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一声,看了看顾谋这一身黑,眼里透出些不敢相信:“长老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陈仙君在你这个年纪,穿得可比你更奢华几分,人家不但用金丝,还喜欢雀鸟羽毛织成的线,蓬莱鲛的珍珠做成的纽扣……”
“咳咳……”顾谋听不下去了,恨不得拿手里的酒壶堵住沧墨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玉书白倒是十分惊讶,一双好看的凤目中满是难以置信,任谁看到顾谋如今的模样,也决然想不到他也曾有过那般明朗张扬的一段时光。
对于这一辈的人来说,很难想象曾经的陈仙君肆意大笑时是什么模样,他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便能让人感到一股寒气。顾谋的长相传统意义上是十分俊美端正的,五官的位置和塑像一样标准,眉弓深,眉角长,或许是因为嘴唇削薄,加上常年面无表情,脸上纹路极少,一身黑衣也从未改变,才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是呀,我也记得,那时候陈仙君的穿衣风格就和玉少宗别无二致。”张嗣润插道,别人没见过,他可是从小看到大的。
若陈仙君穿上表哥的衣服……不敢想象,杨初宝心里默默打了个寒颤。
“如此看来,是学生今日的穿着僭越了。”
玉书白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请罪,长睫微微颤抖:“陈仙君与明庭长老衣着淡雅得体,学生却……实在是考虑不周,母亲替学生添置衣物时,其间最低调的便是身上这件了。”
他看起来极为无奈,顾谋反倒被他行礼的动作一惊,连忙伸手扶正,张口有些打结:“无妨,很……好看。”
“陈仙君……”玉书白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柔柔开口:“多谢陈仙君。”
沧墨长老:“…………”
几日不见,怎么感觉错过了这么多,顾谋何时同玉书白这般……交好了?
第57章春满楼
张嗣晨和其他人却是面无异色,自开学以来每隔三差五,顾谋总要唤玉少宗去竹林习武,等于堂而皇之开小灶,众人从一开始的不平逐渐习以为常,毕竟是玉家唯一的少主,享受些特殊照顾也是情理之中。
说不羡慕也是假,上修界深知,陈仙君从来不会以私偏心谁,说话从不留面子,从不攀附仙门望族,也没人攀得上他,绝大部分学子见陈仙君破天荒地亲自指导一位晚辈,并与其关系不错,首先是想到的不是晚辈的身份,而是这名晚辈一定十分优秀,才能得陈仙君青睐。
整个上修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得这位神级人物特殊关照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哪怕某天收了玉少宗为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既然人到齐了,咱们出发吧。”张嗣晨道。
几人下了山,为达速度,先是租了条大船,走一段水路到达邻县,再按地形图一路往西。
“你在想什么?”顾谋转头看了眼玉书白,见他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睫毛很长,半敛的时候几乎与下睫毛碰在一起,眼皮很白,凑上去便能看见薄薄皮肉下的血管。
“陈仙……君。”玉书白的身子突然往后挪了一寸,离他远了一些,顾谋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凑了上去,连忙坐直了身子。
“咳……”
“您刚才问的是,我在想什么?”玉书白似乎并未在意。
“嗯。”
他点点头,却没有抬头看他,只从耳边传来的气声知道,玉书白笑了一下。
“我在想可惜了,方才下山的时候如果不坐吊车,尝试自己御剑下山,也是检验陈仙君这几日对我传授的灵力控制术是否精进的方法呢。”他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顾谋慢慢皱起眉头:“不要胡闹,这可不是小事,天府山地势太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哦?可我听闻陈仙君每次独自上下山,都是自己御剑的。”玉书白从容不迫地倒了杯茶,往他面前一推,丝毫不惧的样子。
顾谋心想坏了,才突然发现玉书白的这点个性,倒与前世一模一样,认定了一件事便会付诸行动,就像当年他离开祁始国的时候再三警告加恐吓,都没能阻止叶寻良出发去寻他。
心里纠结片刻,他认输一般叹了口气:“你若是实在好奇,回山时我们便不坐吊车,我陪你一起御剑,若有状况我会保护你。”
玉书白嘴角弯了起来,唇红齿白十分好看:“就等您这句话了,有陈仙君在,书白什么都不怕。”
“……”顾谋别开眼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表哥你看,有菱角!好大一串!”杨初宝挽着袖子,提着两条又黑又绿挂着水的菱角从船板外跑进来,估计是路过别人家私包的水域扯的,一进外间看见顾谋端正地坐着,玉书白则显得闲散了些,两人一身干净,似乎在谈事情,杨初宝的声音便骤然低了下来:“陈仙君安好,打扰你们说话了。”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表哥居然敢在陈仙君面前谈笑风生,坐姿还那般散漫,胆子也太大了吧!
心里的震惊还没结束,外头又冲进来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张嗣润也提着一串菱角冲进来,见到他便一脸兴奋地喊道:“哇,你挑的怎么这么大,分我一串吧!”
说罢,便上手去抢,杨初宝刚想松手,菱角上的刺挂住了他的衣裳,怕衣裳弄坏,他连忙伸手去解,张嗣润玩得满头汗珠并未察觉,反而用力去扯,缠在衣服上的菱角便弹在他身上,疼得他大叫:“扎到我手了!哎呀!快松开,嘶!”
张嗣润吃了痛,一把将菱角甩在地上,杨初宝心里咯噔一下,连挂烂的衣裳都顾不上了,只想着让张嗣润赶紧闭嘴。
结果张嗣润不但没闭嘴,还一脸抱怨地捡起菱角走到顾谋桌前,将脏兮兮水淋淋的菱角堆在他脚边,心疼地吹着手上的伤口:“痛死了痛死了,什么破菱角,扎出血了!”
杨初宝心惊胆战地看着顾谋皱眉看着那堆菱角,都已做好承接怒火的准备了,没想到顾谋只是看了一眼,便抬头淡淡道:“这片菱角是有主的,不问自取是为……”
“没偷没偷,姐姐你说是不是呀!”张嗣润朝窗外大声喊了一句,岸边两个剥菱角的妇女抬头看着他,笑着回道:“小郎君随便扯随便摘!多的是,管饱!”
“谢谢姐姐,姐姐人美心善!”张嗣润又大声喊道。
两名妇女笑得嘴巴合不拢:“嘴真甜,长得俊俏嘴又甜,下次再来姐姐送你一筐菱角!”
“好嘞,我可记着啦!”
这一通喊完,张嗣润的头终于缩回船内,只见顾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极好,杨初宝很少见他笑,不仅不笑,连笑意都鲜少,除非是在表哥面前。
他恐怕永远都成不了表哥这样优秀的人,也无法做到像张师兄这般自信恣意了,无论怎么笑怎么闹,都有人纵容。
回想起上一次陈仙君因厄怨符冲他发火,那张比冰窖还冷的脸,便不由自主地腿软。
张嗣润从藤上扯了几个饱满的菱角,一股脑丢在桌上,又牵扯到了伤口,连忙抱着手吹气:“呼!呼!疼死了疼死了,什么破菱角,为什么只扎我!”
张嗣晨闻言,从里间走出来,轻车熟路地提着一个木箱,打开全是各类常用药和纱布,轻轻托住弟弟的手一边上药一边吹气,皱眉怪道:“你看你,每次出来便如同野牛疯闹,再多疼几下才能长记性。”
杨初宝有些突兀地站在门口,也自知尴尬,便低头摆弄了一下已经花了一片的外袍,玉书白绕有滋味地看着张嗣润叫痛,抬头一愣,突然起身走到杨初宝面前,小心地拿下他手上的菱角藤,把他拉过来坐下。
玉书白将他的手放在桌上,才发现手背全是血点和划痕,已经肿了一片,还沾着碎叶,忙啧了一声:“别动,给你上药。”
他向张嗣晨讨了些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杨初宝的手背,再均匀撒上药粉,包上一层纱布,期间还怕他活动不便,让他握拳调试了一番,十分细心,鬓角的头发垂到眼睛里都无心去管。
张嗣晨低着头给张嗣润包扎,玉书白也低着头给杨初宝包扎,这屋里倒变得好像只剩他一人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玉书白低头的样子温柔极了,发丝垂落,眼神专注,红唇微抿,手上也细致,若不是顾及身份,他恨不得自己上去给杨初宝包扎。
“谢谢表哥,可我剥不了菱角了。”杨初宝抬手左右瞧了瞧,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玉书白便拢了几颗菱角过来剥,将雪白的果肉送到他手上。
顾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模样一看就是常年受玉书白照顾,都已经习惯了。
所谓人各有困,杨初宝没想到自己羡慕表哥能在陈仙君面前悠然自得的同时,陈仙君也在暗暗嫉妒玉书白对他好。
输了灵力的船虽说驶得很快,下了船也已是傍晚,几人准备找间客栈住,张嗣润左看看右看看,惊奇道:“这不是……鄞州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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