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沫眠一直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表演完毕,然后从她旁边走过,走到客厅门前,二话不说打开了门,“够了,我没兴趣看你接着演戏,我看你现在也没事了,你可以走了。马上离开小区,别让我请警方来帮忙,不然我想到时候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她说了太多奇怪的词汇,池慕安听得一知半解,但其中赶客的意思却浅显易懂。想她平日里去何处巡访都是万民敬仰,四下跪地相迎,没想到到了这里,却屡次遭人轰逐。池慕安心头不是滋味,但想到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只能先平定了外乱,再来教化此地的恶民。
她看见窗外日头升起,阳光透过云层,心道事不宜迟,扭头便走,只是仍不悦地哼了一声:“好,朕这就离开。”
“等等,把你的东西带上。”江沫眠把一个脏兮兮的包丢给池慕安,然后砰地关上了门,掏出手机,拨通了保洁公司的电话。
池慕安捧着一个陌生奇怪的包站在门口愣了愣,她低头看了眼包,终于还是拎着一起走了。而江沫眠,当天喊了家政人员来把家中里里外外每个角落做了一遍彻底清洁,尤其是池慕安走过的地方、按过的开关和可能摸过的所有东西,都经过了杀毒液的一番洗礼,连她睡过的沙发都换了一副新套。
江沫眠不算有洁癖,但无法容忍家里有另外一个陌生女人的味道。她嫌弃。
确定这家里没留下池慕安的一点痕迹后,江沫眠才安心的睡下去。
当晚经纪人来了电话,把近期的工作安排汇报给她。公司打算给江沫眠接一个选秀节目,不过以她的名气绝对不是去做学员,而是去当导师。
江沫眠大致听了一下这款综艺的介绍,痛快地否决掉了:“不去。”
电话那头传来经纪人苦口婆心的哀求声。
江沫眠仍然不愿意:“不去。每次都是一个套路的选秀,就算观众看不腻,我都嫌腻。”
金岚没有办法,别人的公司都是经纪人一手遮天,哪怕没那么大权力的,安排个手下艺人的行程那也是能够独断决策。只是到她们这就反过来了,行程大小事无巨细都是由江沫眠这个祖宗说了算。
谁叫公司最大的股东姓江呢,坐在整个企业最上头位置的两个人,一个是江沫眠她爸,一个是江沫眠她妈。四舍五入,江沫眠也是他们经纪人的金主不错了。
但江沫眠有一点没说错,尽管近几年的选秀节目层出不穷,但观众还真看不腻。只要是主办方有名气,成员阵容有噱头的选秀,基本还没开播就能预定大把热度,更别说播出以后各种收割流量了。
金岚看就看上了这大把流量的收益以及江沫眠本身不菲的出场费,好说歹说,退而求其次,总算是劝到江沫眠签了第二份合同。她不去做固定导师,而是选一期以飞行嘉宾的身份加盟。
江沫眠挂了电话,点燃床头的熏香,因为池慕安的捣乱害她昨天一整晚都没睡觉,现在房子做了彻底清洁,她安心把灯一关,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几天是她新戏开工前的缓休日,江沫眠特地选了一个不拥挤的时间段自驾去拍摄地点勘察环境。她不喜欢拿着剧本录综艺,但演戏却是天生的爱好。
拍摄地点环境很不错,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那里搬拖工具、布置场景,为新戏的开拍做准备。
江沫眠向在场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心情很好的回家,车子准备驶进小区时,她意外的看见了池慕安。
距离她赶走这个人已经三天了,保安也说那天是亲眼看着她离开了小区,但现在,江沫眠却在离小区门口几百米的马路边上再一次看见池慕安。
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让江沫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池慕安就这么低头坐着,像尊雕塑,这比她的出现还要令人意外。
江沫眠的后视镜保养得锃光瓦亮,照着池慕安委顿的脸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车越驶越缓,最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江沫眠拉开车门,下车,一直到她走到池慕安身边,池慕安都没有发现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出声,池慕安才像受了惊,缓缓抬起头。
这三天里,池慕安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所有的一切都像蒸发在了空气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见的人和事,不断颠覆着她的认知。
她坐在这里以后,江沫眠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池慕安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喑哑而干涩:“朕不知道该去哪……朕没有家了。”
江沫眠沉默,看着她暗淡青白的脸色,似乎想看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但她眼底的绝望悲哀就像一汪湖水汨汨流出,连着人身上的气息都是死寂悲凉的。如果不是真情流露,那就只能是演技卓绝了。
目光下移,江沫眠突然发现她颈间有什么不一样,“你项链呢?”
“……朕抵押给客栈了。”想到两天前吃完饭后找不出银子来的事,池慕安的耳根一阵泛红。
生理的窘迫骗不了人,江沫眠这时候开始认真打量她。池慕安身边的包拉链是拉开的,里面的东西已经乱成了一团,明显是被人翻过。
江沫眠忽然挑了挑眉,看着她的包问:“你被人抢了?”
“没有。”池慕安摇头。看见她对自己旁边的包有疑问,闷闷解释:“我给货铺的摊主拿去过。”
“你手机呢?”江沫眠眼睛眯了眯,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就是这个,黑色的,你包里也应该有一个。”
她看见池慕安嘴唇嗫嚅:“没了。”
“换什么了?”
池慕安望着她,很久,抬起手来指了指身边的空塑料瓶子。
江沫眠顿了顿,突然低下身,将这只x宝矿泉水的瓶子捡了起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人是真的。
真的有病。
第3章测评
“对不起,”江沫眠丢垃圾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声音:“前几日是朕冒犯了。”
“走吧。”江沫眠说。
池慕安不明其意望着她,眼神就像找不到家的小狗。
“回去洗个澡,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病。”江沫眠承认,她是有点可怜这个人了,但也是在她今天心情好的情况下,可以不计前嫌。
池慕安跟着江沫眠第二次进了小区,这次是在保安惊奇的目光中。
回到家里,江沫眠直接带着池慕安进了浴室。她把淋浴头取下来,微挑了挑眉问:“会用?”池慕安摇头。
“这个是开关,这里调节温度,红色的方向升温,蓝色的方向降温。刚开始出水温度会低一点,等一会儿就会正常。沐浴露和洗发液在架子上,自己用,你总识字吧?”
池慕安这回终于点头:“多谢。”
“记得你手上的绷带不能进水,待会儿我给你找件衣服放在门外面,出来的时候穿。”江沫眠交代完,走到门口,突然脚下一停,转过头来指着浴室里面的浴缸:“还有,别进去。”
池慕安知道自己现在身上很脏,被人家嫌弃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直只站在淋浴头下用水冲洗着自己的身子。
江沫眠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自己还没穿过的睡衣出来,然后把她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洗衣机嗡嗡的开始运作。
池慕安洗澡的时间超出了江沫眠的预料,足足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久到让江沫眠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等池慕安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江沫眠就没忍住问:“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池慕安头发湿淋淋的,远远的站在浴室门口,偏过头望着她,浴室里沉积的雾气飘出来,被浴霸灯光染上一层暖红色,池慕安清瘦笔挺的背脊就像笼罩在朝阳初升的云层里,一头乌黑的青丝泼墨般散落在身后,脸庞如玉,双眸明亮,浴室的水好像是冲刷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尘秽,将一块干净无暇的美玉展现出来。
江沫眠有一瞬间的失神。
“朕平日…沐浴都是一个时辰。”池慕安的语气里有些抱歉,她知道如今已经不同往日。
门外突然传来叮叮的门铃声,江沫眠看了眼池慕安露在外面那两片光滑白皙的香肩,蹙眉催促:“快把衣服穿好。”
她站在门口,拦住背了个大药箱的医生:“稍微等一下。”余光瞥见池慕安穿好了衣服,才把人放进客厅。
医生给池慕安的手臂上换了新药,重新缠了绷带,接着搬出个笔记本来放在桌上,一边问她各种问题,一边啪啪敲着键盘记录。
除了对她精神状况和最近状态的各种询问外,医生还拿了一套心理健康测评题给她做。
说实话,池慕安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神色一直很平静,测评结果也在正常人指标内。似乎所有结果都在证明她没病,除了总要自称朕这一点以外。
医生单独和江沫眠去了饭厅:“池小姐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不像是有精神疾病,但不排除她可能是因外物撞击伤到了脑部,造成了某些脑神经活动的紊乱。现在我也无法给她确诊,建议江小姐你还是带她去医院做一套全面的CT检查,照个片看看颅内保险。”
江沫眠吸了口气,寻思没想到池慕安的病还是个麻烦,“嗯,我知道了。”她把医生送出门外,关了门回来,池慕安还坐在问诊那张椅子上。
江沫眠正考虑着带她去医院的事,池慕安突然开口:“你也觉得朕有病是不是?”
江沫眠一愣,池慕安就这么看着她:“朕没有骗你,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那日给朕的包不是朕的,里面的东西朕也没见过。朕拿项链和手机换了饮食,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朕的行为很奇怪对不对?”
池慕安的语气很平静,根本不像一个精神病人。但是……平静得有一种哀伤。
“其实那些东西对朕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所以朕不在乎。朕没有病,你既然找大夫来替朕看过了,大夫说什么?”
江沫眠一时犹豫,去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来,找了一个纸杯,冲了一半进去递给池慕安:“喝点牛奶。”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嗯,医生说你没病。”精神病人大多都觉得自己没病,江沫眠很明白这一点,不想和她纠缠。
哪知对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其实,朕怀疑自己是遇上了借尸还魂。”
因为池慕安这三天里冷静下来后发现,连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的。如果不是借尸还魂,她找不到更确切的词来形容这件事了。
江沫眠微挑起眉梢:“借尸还魂?”她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联想到她最近的怪异举动和言论,反问,“你是皇帝?”
池慕安神色庄重:“对。”
“好,那就当你是。”江沫眠一口饮尽盒子里剩下的牛奶,带着甜味和奶香的冰凉从嘴间沁到心底,令人浑身畅快。她舔了一口嘴唇上的奶沫,看了眼池慕安手里的纸杯:“喝完了丢到垃圾桶里。”
池慕安能看出来她不信,只是在敷衍自己,但她此时没什么能为自己正名的,甚至……孑然一身连个牺身之处都没有。
池慕安握着纸杯的手就像僵住,整个人沉默地思考着什么。很久,才吐出一句话:“在下池慕安。姑娘,敢问你芳名。”
“江沫眠。”
池慕安微微点头:“江姑娘,可否容朕在你家中暂住两日。朕……日后定当报答。”想了想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池慕安只好他日再寻别的方法来感谢她。
“日后?”池慕安神色郑重,诚恳严肃,江沫眠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像玩笑又像认真:“可是我施恩一向希望人家马上就报答。还有,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什么?”池慕安问。
江沫眠弯身,手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慵懒的支着下巴,一只手指了指她白皙如凝脂的颈项:“嗯……金项链,手机,就是你说的那些身外之物。怎么样,报答我吧?”
“朕……”
“看起来你好像不太愿意,果然只是随口骗我的。”
池慕安脸色紧绷,明明已经很难堪了,但非得绷紧了脸端着那副严肃不阿的样子,“江姑娘,你分明知道朕已经将它们抵押出去了。”
江沫眠微眯起眼,长长地嗯了一声,食指抵在下巴上轻敲,似乎是在思考犹豫。
“你若是不信,朕可以对天起誓……”
“不用。”江沫眠打断她,“你可以睡沙发,就在客厅。但是不能乱碰我的东西。”这是警告。
池慕安松了口气:“朕明白。”无论如何,今日暂是找到了一处牺身之地。“还是要多谢你,江姑娘。”
池慕安指的是手臂上伤的事。前几日虽然江沫眠也同那些人一样将自己看作得了失心疯,但还是不计前嫌为自己包扎了伤口,今日又找了大夫来替她换药,这份恩情,哪怕江沫眠今日不肯收留她,她日后也是该涌泉相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江沫眠已经把她的包拿到了旁边,一阵翻找,从里面掏出了几张卡。
江沫眠把卡丢在桌子上,一张张扫过去,眉头皱起。
全是各大银行的银行卡,寥寥一张地铁卡,一张美容院的会员卡,唯独不见了身份证。
现在的医院为了防黄牛抢号,挂号都必须要持本人身份证去。没有身份证明,连个门诊都看不了,更别说做脑CT检查了。
她留这么多银行卡有什么用?她是要去银行看病吗!这个傻子,怎么不把银行卡都给人家骗去算了。
“发生什么事了?”池慕安随着她的目光,也看着桌上这些陌生的卡片。
江沫眠现在没心情和她一点点解释,随便指着其中一张:“这个叫银行卡,你的钱都放在里面,明天自己去研究它怎么用。我很忙,没功夫教你。还有,你的身份证不见了,去挂失。”
池慕安愣住,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努力领会她说的这些复杂又陌生的词是什么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江姑娘,可否为朕拿一副笔墨。”
江沫眠闻言拿了一支笔,一张纸过来。池慕安刚拿上笔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就像第一次学习写字,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握笔姿势。但她落笔却是俊逸飘然,每个笔画圆润流动,跃然纸上。
纸上写的是江沫眠刚才说的那几个陌生的词,比如什么银行卡,身份证,挂失。江沫眠瞥了一眼:“字不错,难得你还知道我说的什么东西。”
池慕安微笑道:“你说的这些朕虽然没听说过,但是,不难理解。你既说银行卡是放钱用的,那便是钱银的银,银货交易之地为行,此物就是卡,想必是这三个字不错了。”
“行,看你这么聪明,你明天就自己出去把这些事情都办好了。还有,”江沫眠决定再给她一个忠告:“你的习惯改一改,出去的时候最好不要老是自称朕,否则你被人抓进精神病管制中心,我是不会管你的。”
第4章见鬼
池慕安第二天就拿着两张纸上了街。
第一张上面就是她昨晚写的陌生词汇。去银行取钱,挂失身份证,都是江沫眠交代她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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