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不小,倒也吸引住了其它人的目光,就连白其也停下了舞步,他看着那个格格不入的百夫长,向梁善问道:“梁卿可是有事?”
梁善还是一副醉熏熏的样子答道:“这匹夫说符国的使者…使者求见。”
梁善喝得多,白其却还没有醉到那样的地步,此次是他道次北征下京,一路皆是大胜,身边得也都是他的亲信,只等最后一仗结束,他就能带着自己的左右回国都听封,突然却说符国使臣求见,也觉得甚是怪异。
“哪个符国?”白其问道,自从姜青鸾要了百里郡,这天下便有两个符国了。
“浮山之西的那个。”
白其一怔,那个符国兵强马壮,想来强悍,中原之中除了成国无人可匹敌,如果不是与中原之间隔着符山,怕天下早已是乱世了,但符国一心只想西侵,从来不过问中原事务,虽然姜青色鸾被大辛扶持,但是要找麻烦也不会找到自己头上。
“可有何事?”
那百夫硬着头皮回答道:“属下,不知。”
白其让一旁的女奴送上凉茶,自己喝下一杯,方觉得头脑清醒一些,便又对旁人说道:“既有使者来,就把这营帐收拾收拾,沙盘和地图盖起来。”
“喏。”白其的常侍应道,都是些手脚麻利的,便速速动了起来。
左右将军都是白其身边的公卿少年,这次跟着剿匪也是来混一些功勋的,自然唯白其是从,跟着也纷纷起来,将身边的女眷叫走。
白其又道:“把喝醉的都送回帐去,还醒着的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换好甲,别丢了我国的志气。”
此时,一行人又纷纷正经了起来,真就半柱香过一点这帐篷里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不过屋里的酒味,炙肉之味,以及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却依然浓郁,夹杂在一起隐隐的觉得让人有些心闷。
见收拾好,那百夫就出门去接使者,使者三人,皆是玄衣,为首者是一位将军,将军的左右肩甲上雕着王室方可使用的玄鸟鸟首。
白其也是王室出身,自小便学过各国的礼仪,哪国尚什么色,以什么神物为尊自己都是清楚得很,一见来者便知对方应有爵在身,便也客客气气安排了上坐。
“符国羊里子。”来者只报爵位,符国有羊里县,此人当是羊里县的食邑者,报完爵位来者接着说道:“姜玄鹟。”
白其自然知道一个子爵断然不敢用玄鸟,又问道:“符王是你的?”
“兄长。”姜玄鹟回答道。
白其看来使身份,就知道这是有要事要说,只是却不明白,既然有要事,为什么要找他这个世子,明明他父王还在位,而且这样私下见面,如果传到了国都也会遭敌人蜚语,特别是他的那个弟弟。
“请问羊里子找孤何事?”白其摊开手道:“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北征流寇。”
姜玄鹟自然清楚这里才办过宴会,哪像是什么北征,却不戳破,直言道:“七日前,世子曾引过一只游勇去百里郡。”
白其一愣,确实有此事,是由梁善安排,本来想着是对付姜青鸾,但近日来自己接连大胜,所以也没有在意样的小事。
“羊里子说的是何意,孤不明白。
这样的事白其自然不会认。
姜玄鹟也不揭穿,继而说道:“那某便说另一事,世子的最后一战必败。”
若是出征前有人这么说,白其自当洗耳恭听,可现在他一路得胜,哪还听得去别人的话,一时间怒上心头,一拍而起!
“尊你一声羊里子也是视你为贵胄,若是符国只是为羞辱孤而来,那不如早些离开。”
姜玄鹟却依然不动声色,他说道:“后日,世子的军队会在长西走廊突袭下京的流寇,这早在下京的算计之中了。”
“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也好,实事就在那里。”姜玄鹟说道:“届时我符国的军队会扎营在长西走廊以南。”
“这还是上京的地界,符国的军队出现怕是不妥吧?”白其握紧拳头,符国虽强,但也不可如此欺人,如果不是不斩来使,他已经起了杀意了。
“如果世子到时候有为难之处,可点狼烟三支,某自会来助。”姜玄鹟道,在他与白其的对话之中,他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自己带着节奏。
“我上京自己有兵。”
“下京早已切断了左右来路,等的就是瓮中之鳖。”姜玄鹟道,言下之意这世子正是个王八。
“那也不劳你符国费心。”
姜玄鹟也不急,反而起身向白其行了一揖,道:“此事来还是我符国有相求。”
白其不答,姜玄鹟的样子没有一点像是来求事的。
“天子将百里郡借给了符国叛徒,那便是不承认我兄长国君的身份,我符国上下皆不是满天子的作法,然大辛父国,若是子弑父怕是大逆不道,但父不认子也让儿子为难。”姜玄鹟声音不大,但却中气十足:“届时我符国将出使大辛,请天子做主。”
“呵,这与我上京何干。”白其讨厌姜青鸾是真的,但有些事情只是私人层面,如果上升到外交,他也不敢做这个主。
“我君上只是想请上京也进天平城说些公道话,当然,如果为难了世子,世子不答应也行,就是后日的狼烟我符军也不会管了。”
姜玄鹟说得倒是极有底气,这让白其也有些怀疑他说的话,难道后日最后一役真是下京有诈?
“我上京与下京的恩怨,我们自会处理,还是不劳符国操心。”白其说道,一边给手下递眼色,分明就是想送客了。
姜玄鹟自觉起身,不卑不亢的说道:“话已至此,某今日的任务也算结束了,殿下只需记得三支狼烟,我符国便可保你性命,代价也简直,只需上京与我符国结盟,未来下京的土地,我符国可以与世子共享。”
“好一个共享。”白其的脸色已难看之极,诸侯的地都是天子的,若要异主也得天子开口,符国真是越俎代庖到了极至,可见狂妄。
“某先退了,世子殿下不送。”
看着离开的姜玄鹟,白其已气得咬牙切齿,为什么符国的男女都那么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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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县郡府
常白下了轺车,看着那简陋的郡府有些无话可说,这个郡府放在天平城或许就是一个小尹办事的地方,且不说郡府门口的两头狮子雕刻笨拙,毫无美感,硬在狮子身上绑上红花这是什么鬼?接着再看那匾额,常岚是最爱书法之人,可那匾额也不知道用什么棺材料子做的,宛若朽木,上面的字也是丑陋之极,就这匾额上还是给挂了一朵红花。
天平城是什么地方,集天下工艺之美,各匠人之所长,皇室公卿哪家孩子不是侵染在艺术的氛围之中,现在这个郡府简直挑战着常白的三观。
“兄长,怎么不进去。”常岚走在前方带着路。
“阿妹,如今就住这里?”常白深感头疼,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妹妹。
常岚如实回答道:“自然不是,一街之外有常府。”
“常府?”常白又是一惊,常府又是什么东西,皇室在天平所住都有名字,常岚的府邸当是长公主府,而他常白的则叫云中浅水,不是以职为名,都取名风雅,这常府……不想也知简陋。
“阿妹,真不知道你过来做什么?”常白语气中充满责备。
作者有话要说:殿下:我那些堂兄弟就不想我回去
公主:我那些亲兄弟就只知道劝我回去
第72章
“事做呀。”常岚还是理所应当的回答道,同时将常白往郡府正中引去。
“你看看这花园,长得都是什么残花败柳。”常白性子也直,不管身边站了谁也直接说道:“这修屋的木头,怕是遇上大风就得垮掉了吧?”
“兄长言重了。”常岚笑得满面春风:“这里办公是比不过天平,但来这里本的就是务实之心,我也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
“姜青鸾呢!”
“殿下啊,殿下自然在兵营里。”常岚说道。
二人已进了院中,她带常白往议事厅而去,阿离与朱婉儿已经将议事厅收拾好,那里完全按常岚的要求摆放,放的都是天平城里皇帝的赏赐,及兄弟们的馈赠,当然花道也不能少,好些花瓶摆放精致,不过全部挑的是山野之花做装饰,好看的同时多了份狂野与俗气。
待常白入坐,常岚便对阿离说道:“去茶室把雀舌翠拿来。”
雀舌翠是贡茶,每年收成极少,只有皇室成员能分一些。
阿离姜茶送上,茶罐还是精美的很,上面由名家画了一匹栩栩如生的跑马,阿离打开茶罐,此时茶已见底,阿离又将茶罐里的茶倒在了茶碟上,倒的时候还不忘用力拍两下,连茶渣都不落下。
常白又是锁眉,这动作何其失礼,在他印象里阿离也是个极聪慧的,怎么来了百里郡也变了样子。
“到底了就把这茶赏了便是,如果阿妹想要,修书一封,我便派人给你送来。”常白说道。
“也就是兄长来才上这些茶,平日里郡里的官员也有供奉,虽不极宫里的好,但也勉强能喝。”常岚宽慰道。
“勉强的东西不如不要。”常白又在屋里打量了一番,其实在常岚的精心搭配之下,还是有些风雅之趣的,比如挂画、插花、香炉,还有摆放着的古琴。
又是一声叹息:“在哪里不能做事,非得在这里吗?”
“嗯。”常岚理所应当的点点头:“我若回去了,你呀、父亲呀,还有兄长就得催着我成亲了,成亲了哪还能办事,接着就是让我考虑子嗣,有了子嗣便又是子嗣延绵,子嗣的教养……我还有空做事吗?”
“难道女子不应该做这些吗?”常白反问道。
“难道就应该做这些吗?”常岚接着道:“当年在书房作学,二哥可是哪点比过我了的。”
常白哑言。
“那二哥怕是我入了朝动摇了你的根基?”常岚在兄长面前一直如此放肆。
常白白了妹妹一眼:“我怎么会害怕,庙堂之上凭本事为国出力,为父皇分忧。”
“可父皇与兄长这个出力和分忧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常岚说道:“现在我自己争取来百里郡,应该不会影响到二哥与大哥在庙堂上的发挥吧?”
面对伶牙俐齿的妹妹,常白不再谈这件事了,反正谈得再多也说不过对方。二皇子喝了口茶,又环顾了四周,才说道:“你缺什么为什么不与我们提。”
“父皇不是还在气头上吗?”常岚说道:“大哥与父皇一心,自然也不敢包庇我,不然今日来得就不是二哥你一人了。”
“自作聪明。”常白说道,可事实的确如此,隆光帝与常岱架子摆得高,但又关心常岚,此时才派了常白出面。
“说回正事。”常岚道:“二哥这次过来是接奴隶的,上京怎么又献了三百人。”
“上京想来忠诚。”常白还是解释道:“据说庸国那边逃来了许多难民,到处打家劫舍的,便被擒了去,庸国又不愿意来赎,就被当奴隶处理了。”
“那现在北上四国的关系又是如何了呢?”
常岚近来忙于百里郡的事,暂时无心看天下事,刚好常白来了就借机寻问,现在除了上京城,余下三国已然结盟,但并没有到达剑拔弩张的结果,只是边境地区有些冲突,但没有上升到国与国之间,也未见哪国君主宣战。
“感觉离乱世也不远了。”常岚说道,随即抱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好像有些事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常白这次没有冷言相对,在他看如也如此,只是不知道北上四国的动乱对天下将有什么样的影响。
兄妹二人又聊了些天下之势,不得不说常岚眼光独到,作为女儿实在可惜了,但常白转念一想,这弹丸之地常岚如果真能做出结果,那也算是这乱世里的一个奇迹了。
随后,常岚又与常白谈了边境接奴的事,无非就是上京纳贡,作为父国自然要礼尚往来,近来北上四国受寒气影响,农产都不好,常白带了些现粮与种子过去,以保证上京可以安稳渡冬,来年不会太艰辛。
二人大概商量的结果是奴隶与粮食都贵重,除了常白带着的赤甲卫便让姜青鸾再带五百精兵护卫,毕竟浮阳县还有先锋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回城路上刚才先锋营再协助押送,一切就极是顺利了。
兄妹二人说完正事又到了午膳,吃是大事,常岚没有这上面唱穷,倒是做了些百里郡的特色出来,午膳完之后常岚主动提出去见见姜青鸾,常白也是应了,又传了守卫与轺车往郡府的兵营而去。
作为姜青鸾与常岚的共治地,四处飘扬得都是红色龙放与黑色玄鸟旗,红黑相间,随风吹动,不断的发出幡动的声音,百里县不大,未走多久就到了驻守的营地,常白见左右两则皆是玄衣符兵,穿得最差的衣服,个个却是气宇轩昂,见常白与常岚经过,也是齐声高喊道:“长公主千岁、二皇子千岁!”
这齐声高喝,在这旷野里也算震天,二人一路向前,声音连绵不断。
常白与常桓性子相似,自小尚武,这样的画面不由有些触动,又感于常岚为何执着于姜青鸾。
“阿妹,”常白看着身边一脸自得的常岚:“你不会对姜青鸾……”
常岚挑眉:“对姜青鸾怎么?”
常白咳了一声,道:“动真感情了吧?”
常岚微微勾起嘴角,并不直接回答却是反问道:“二哥为何如此说?”
“不为何,就问问。”常白正声道:“她毕竟是个女人,你没动歪心思也好。”
“那妹妹要是动了呢?”
常白眼睛睁得灯圆,说道:“你敢!”
常岚笑笑不说话。
“你真动情了?阿妹,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你的大业还是为了姜青鸾?”
常岚道:“你妹妹心怀天下,肯定要以天下为重。”
常岚回答道模棱两可,但常白情愿只相信自己听到的,他道:“你最好以天下为重,不然你以为父亲会让你呆在这里?”
“这个时候就要以天下为重了?”常岚有些无语,看来女儿家当做什么,全凭父兄一句话。
“你……”常白自知说不过,乖乖的闭上了嘴。正式走入军营,姜青鸾已站在营门,身上的是常岚赠的乌金铠甲,身后披着黑色熊皮大麾,腰间的弯刀随时准备好了战斗,可谓威风凛凛,但最惹人的还是那脸,明明是个绝世的美人,目光偏是那么夺人,一副丝毫不让之势。常白不由想起初次在晚宴上见到姜青鸾,这个女人一脸微笑,如沐春风,可现在春风不见,寒风凌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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