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这就不懂了吧?”徐明海一副恋爱专家的口吻成心搅局,“要真天天在一块儿,早就审美疲劳闹离婚了。”然后,他故意模仿李艳东骂徐勇时的口气掐尖嗓门说,“姑奶奶堂堂一个天帝之女,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嫁给你这么个放牛的?”
“徐明海……”秋实都被气笑了,“求求你能不能浪漫点儿?”
徐明海见果子终于有了笑模样,便从身边的塑料袋里掏出包麦丽素。
“今儿中午去小卖部买烟,看见了就捎带手买了两包。都好久没吃过了,只记得小时候馋这玩意儿馋得不行,平时轻易吃不到,要生病了家长才肯给买呢。”徐明海回忆道。
秋实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麦丽素的时候,徐明海把它故意渲染成神丹,还说能延年益寿,起死回生。
徐明海撕开暗红色的包装,取出一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啊……味儿倒是还是这股味儿,真香啊!”
秋实凑上来,没想到徐明海却拿乔不给他闻。俩人便非常幼稚地开始打打闹闹,顺便摸来摸去。
一激动,秋实脚底打滑差点从房顶上翻下去。幸亏徐明海手疾眼快一把搂住了人,才没让他的果子在七夕之夜被120哇啦哇啦地拉走。
“真要这么死了也太丢人。”秋实白着脸扼腕。
“有哥在,怕什么?”徐明海说完,抬手就把麦丽素往上一扔,又拿嘴巴灵活接住,然后一扭头,顺利送进对方口中。
于是,一颗小小的麦丽素被两根舌头抵在一处起伏翻滚。甜中带苦的奶香在口腔中彻底迸发,然后四散弥漫。巧克力的滋味侵入肌理,把俩人腌得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硬。
坐在银河之下,屋顶之上的秋实不知道神丹能否真能延年益寿。他只知道,此刻和徐明海的深深一吻,确实能令人起死回生。
第90章远隔山海的爱人
秋实没料到眼前这个深居香港太平山的老人,居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这个段子的名字来。他很想问问对方,但张了张开嘴,又闭上了。
郑鸿卓似乎看出了外来者的好奇心,抬手示意管家离开,然后指挥道:“推我过去。”
秋实只好遵命,缓缓推着老头来到高耸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前。外面汹涌的阳光飞流直下,花园里全是开至荼蘼的红蔷薇,把远处的维多利亚港点缀得浓艳妩媚。
“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人……”郑鸿卓把目光放得很远,慢慢说,“他总嫌弃我没吃过好东西,来不来就在我面前掉书袋。后来我干脆把人带去我家后厨,让他把那些听上去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做出来。他当时架势看上去很唬人,但半天只端出一碗黏糊糊的羹。我问他这是什么,他的表情非常高深莫测,只说这个很有来历。皇帝才有资格喝,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汤’。”
秋实仔细听着这个老人的回忆,觉得既温馨又有些好笑。
郑鸿卓的表情也变得温柔起来:“我第一口刚喝下去,就差点要去见上帝。他于是叉腰大笑,得意极了,随后便给我讲了那个你刚刚说的故事。”老头说到一半,忽然紧张地问人,“怎么样?有没有很无聊?”
秋实忙摇头。
郑鸿卓于是继续说:“再后来,我就给他做了Pasteis?de?Nata。这是我母亲家乡里斯本的一道传统点心。我父亲很喜欢吃,所以她经常做。这也是她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Pasteis?de?Nata这个词莫名耳熟。秋实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哪儿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
“我动作很熟练,从擀面皮到调蛋奶糊全都一个人完成,看得他整个人傻眼。”郑鸿卓笑,“东西送进烤箱没多久,香气就飘出来了。他就很没有骨气地站在旁边,伸着鼻子使劲闻,像个小孩子。”
被郑鸿卓这么一形容,连秋实似乎都闻到了那股又香又浓的甜味。
“东西出炉后,我撒上糖和一点肉桂粉,趁热拿给他。他非常喜欢,根本顾不得烫嘴,一口气吃掉四只。”
“再后来,他经常要我做Pasteis?de?Nata。而我却仗着奇货可居,总要让他满足我一些很过分的要求,才肯下厨。”郑鸿卓长长叹了一声,“岁月催人老,几十年转眼而逝。这期间,无论我多想再给他做一次,都没机会了。”
火光电石间,一股麻意突然从秋实的脚底升起,瞬间就蔓延至头皮。伴随全身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在这间冷得奢侈的豪宅里,秋实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的汗珠如同小虫,蠕蠕而下。
“当然漂亮。一头半长的卷发,瞳仁儿是棕绿色的,睫毛特别长。可嘴唇却薄得很,天生一副无情的样子。”
“外国人?”
“算是吧,中葡混血。”
秋实觉得自己在不经意间窥探到了郑鸿卓的秘密,知道了对方口中的“他”是谁。但这太巧合了,太不可思议了。秋实甚至因此感觉了到某种令人颤栗的悚然。
他看着郑鸿卓,心跳已经完全乱了节拍。
“郑生……您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关世君,家里排行老幺?”
突然,秋实的手腕被郑鸿卓一把钳住,那只嶙峋的老手状若枯骨却有着泼天的力气。尖锐的痛感让秋实确定自己猜对了。
郑鸿卓的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框中脱落,棕绿色的眼珠像给被汽车的远光灯晃过一样,瞳孔还没来得及完全调整过来。他用过于可怕的目光狠狠剜了秋实片刻,然后立即扭头望向华嘉辉。
“这人是你专门从北京找来的是不是?你们为了讨债,特地调查过我?”
秋实想郑鸿卓肯定是由于太过心焦,糊涂上了。说起来,如今的北京连旧时的城门城墙都早已不复存在,更何况是尘世间那一段段湮没其中的感情纠葛?怎么查?去哪儿查?福尔摩斯也无力回天。
未等华嘉辉开口,秋实赶紧轻声安抚几乎失控的老头:“郑生,九爷后来吃到Pasteis?de?Nata了。”
“你说什么?”郑鸿卓再次震惊。
“真的,我没骗您。”秋实指了指完全状况外的华嘉辉,“还是嘉辉哥从澳门坐飞机带去北京的。我把一整盒蛋挞都给了九爷。九爷吃过后就哭了,但我还是能看出他其实很开心,只是……”秋实笑了笑,“嘴上嫌东嫌西,一会儿说凉了不好吃,一会儿又说缺了肉桂,不正宗。”
“是他!他总是这样,口是心非!”郑鸿卓激动起来,惨白的双颊一下透出久违的血色。但他还是不肯松开秋实的手腕,像是只要一松开,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你带过去的是玛嘉烈还是安德鲁?”郑鸿卓急匆匆地问华嘉辉。
华嘉辉赶紧作答:“郑生,是安德鲁,玛嘉烈有些过甜。”
“好好,”郑鸿卓连连用力点头,“安德鲁好,好……”除了接连不断的“好”字,他再说不出更多的形容词。
半晌。
“世君他……”郑鸿卓看着秋实,眼神里除了盈盈的期盼,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还在吗?”
秋实极力去避免回忆的那一幕,此刻终于还是被迫浮现在眼前。
“郑生,九爷三年前就走了。但走得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
郑鸿卓的手终于松开了,整个人像是只撒了气的气球,瘪在轮椅上。
秋实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钱夹。这里藏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缩小版的四人全家福;另外就是九爷临走前握着的那半张残照。他把后者递了过去。
“九爷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它。”
郑鸿卓颤巍巍地接过来,盯着照片过了老半天才轻声说:“跟我讲讲他吧。你们怎么认识的?”
秋实于是便从那场兵荒马乱的初遇说起。过程中,他敏感察觉到自己每说一句,郑鸿卓就会立刻贪婪地吸收掉,拿来填补俩人间的真空岁月。于是秋实就尽可能慢些讲,把能记起来的细枝末节全都告诉对方。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久,谁都不觉得饥渴。而当郑鸿卓听到九爷说要把骨灰撒去海里的时候,整个人终于泪水如瀑,不能自已。秋实知道,不用自己解释什么,郑鸿卓也能明白对方的心。
今生的苦我吃完了,难捱的日夜我熬过去了,一生一世的诺言我守住了。远隔山海的爱人啊,我终获自由,可以去找你了。
“是你送的世君最后一程?”郑鸿卓于抽泣声中问道。
秋实忍着鼻酸回答:“是的。在天津港,那天天气很好。”
“谢谢,”郑鸿卓喃喃道,“谢谢你,阿…..阿秋?”
“是,我叫阿秋。”秋实点头。
“好,阿秋。”郑鸿卓深呼吸,擦干眼泪,开口说,“Leung欠下的账,我会吩咐人直接打去葡京贵宾厅的账户,至于私下他赌台底的300万,”他看向华嘉辉,言简意赅道,“我不会让你难做。”
“多谢郑生。”华嘉辉郑重道谢。
“但以后,Leung的死活我不会管了。所以你不要再签泥码给他。”
“我明白,”华嘉辉说,“请郑生信我,以后凡是我手下的人,都不会再碰郑梓良。”
郑鸿卓叹了口气,又看向秋实:“阿秋,最后这几年是你一直陪在世君身边。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所以才会在冥冥中遣你过来告诉我他的消息。阿秋,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讲,我会尽全力满足你。这样我见到世君后,也有底气一些。”
秋实刚想开口,忽然从华嘉辉那边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轻咳。翻译过来就是——细路仔!dream?house啊!dream?car啊!少奋斗50年!给我想清楚再讲话!
秋实忍不住笑了笑,然后看着郑鸿卓认真说:“郑生,九爷说您走了以后,他就把照片全烧了。所以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想看看您和他在一起时的样子。”
第91章不老不死,不灭不熄
一辆黑色的奔驰沿着太平山中速下行。车内是痛心不已的华嘉辉和神情满足淡然的秋实。
“你个傻仔。”华嘉辉感慨,“他郑鸿卓从阿拉丁神灯里跳出来要你说心愿,结果你居然只要看一眼他们的照片?你不要再念什么系了,明天就去找老师,改专业去读Ating,好好学学该怎么算账。”
秋实笑而不语,任华嘉辉在一旁持续长吁短叹。
跨海追债以这么一个方式顺利落幕,谁都没想到。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大约一周后,秋实就在澳大的图书馆内接到华嘉辉的来电。他在电话里得知,香港某份报纸已于今晨登出了郑鸿卓的离世讣告。
讣告内容大致罗列了四点:一,根据郑鸿卓的遗愿,不做遗体告别,不举行安息仪式,火化后并日直接海葬;二,郑鸿卓与郑梓良脱离一切关系;三,其全部遗产捐赠予XX基金会,旨在帮助海内外因战乱失联的华人建档存档、启事发布,DNA查询比对,骨灰回乡等事宜;四,郑鸿卓位于太平山的物业,以无限期免除租金的方式交予香港青年京剧XX学院,用以举办与京剧相关的文化推广活动。
“而且,”华嘉辉补充,“郑鸿卓的律师已经到了,指明要见你本人。”
秋实赶忙从学校门口搭穿梭巴士来到华嘉辉的公寓。核对过身份后,不苟言笑的律师从随身的黑色文件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郑生委托我拿给你。”
秋实接过拆开,没想到又一次看见了这张摆在郑鸿卓卧室床头的黑白合影。
这上面的九爷年少翩翩,风流韵致。而旁边的那个人,东方皮西方骨,五官恰到好处地掺揉在一起,英俊得近乎灼眼。俩人的胳膊紧紧抵住,看不到手,不知是不是在背后偷偷握着。
“郑生真的肯把照片留给我?”秋实悲喜交加。
“是,”律师严肃的表情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柔情,“郑生当时讲,他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爱人了。所以照片留给你作纪念。还有……”律师从包里又掏出一沓文件。
紧接着,他便当着秋实和华嘉辉的面,宣读了一份郑鸿卓的遗嘱。大意是感谢秋实对自己爱人晚年的照看,现赠予港币500万。希望他可以购一间屋,用来和喜欢的人安稳厮守一生。
秋实听了后彻底傻眼。而华嘉辉则很开心,主动替身旁的傻仔谢过律师,并亲自开车送他去机场。
“阿秋,有没有很激动。一转眼变百万富翁?”华嘉辉回来后继续调侃。
“感觉太不真实了,”秋实整个人还是懵的,“郑生凭白给我这么多钱,我……”
“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留给你,总比留给郑梓良那个败家仔要好。”华嘉辉笑,“五百万港币,虽然够普通人在九龙新界这种地方买屋置业,却不够烂赌鬼输一个晚上。你在澳门这么久,这个道理总该明白。”
“可是……”
“不要’可是’。阿秋,命运才刚刚对你垂怜一点,别太着急赶它走。”华嘉辉拍了拍秋实的肩,“虽说这世上,多数时候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但好人偶尔也要被好报,才不会令众生彻底寒心,是不是?”
当天晚上,秋实就在宿舍里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
在梦里,郑鸿卓身下的轮椅突然散了架。他猛地站起来,然后整个人就脱胎换骨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
他于是大步向外跑去。穿过开得轰轰烈烈的蔷薇花丛,一路经过天津德租界的起士林西餐厅,北平天桥红巾市场的凤鸣茶社,最后在东交民巷清晨的薄雾中,郑鸿卓见到了当年那个风流俊俏的世家公子。
对方身着云山灰的贴身长衫,眉清目朗,笑意盎然,张嘴就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我挨这儿等你等得黄瓜菜都凉了,怎么才来?”
郑鸿卓疯了似的狠狠抱住他,几乎要把人嵌进自己胸膛。
“你一点儿都没老,”关世君仰头看着郑鸿卓,用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还是英俊得使人害怕。”
“世君……”千言万语在郑鸿卓的喉咙里跌宕,最后化作一句喃喃的:“我们以后再不分开了。”
“当然不分开。分开我去哪儿吃Pasteis?de?Nata?你倒好,这一下儿就偷了60年多年的懒儿。”关家小爷依旧是不饶人的口气,“郑公子,麻利儿给我烤蛋挞去!”
“好,现在就做。”郑鸿卓擦干眼泪,抓住关世君的手,十指紧扣,朝着前方走去。
秋实于梦中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泣不成声。原来,爱真的可以让人不老不死,不灭不熄。
“小果子,怎么又掉眼泪了?”
“替您开心。”
“开心是好事,但千万别学我们这样儿。果子,听九爷一句劝,等念完书就回北京去吧,小海一直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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