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徐明海赶紧咳嗽一声,故意绷起脸凶人:“这都什么小资产阶级习气?就一个,多了没有,赶紧吃完回家。”
“哦。”秋实点头,吃得更慢了。
徐明海看着阳奉阴违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期盼的“长大成人”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这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世界。而果子所表现出的感情既不能算是丁,也不能算是卯,顶多算是歧途。如果一门心思走到黑,迟早被人当成怪物。
那自己呢?他敢陪着果子当怪物吗?徐明海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最后,他得到一个答案。
他可以跟果子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睡,他甚至不介意不娶媳妇就这么过一辈子。但他不想从“海爷”变成人们眼里的“怪物”。
第55章怪物(下)
校花向徐明海投来的橄榄枝,因为秋实的技术性干预,最终以一个湿哒哒的姿态横死在冷饮店里。
如同徐明海料想的那样,没过几天,消息就传到了自己学校。冯源特地跑来打听,问那天到底怎么对校花耍流氓了,害得徐明海有嘴说不清。
谁知合该徐明海桃花旺,没过几天他就在隆福寺遇见了于紫,一个发育得凸是凸,凹是凹的姑娘,18岁,已经上班了。
她买衣服的时候对徐明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问过年纪后,便一口一个“小孩儿”地叫他。徐明海虽然觉得变扭,但他认为对方鲜明的女性特质可以用来强调和逃避某些东西。于是三言两语,俩人就算认识了。
往后的日子,徐明海就像是所有偷摸早恋的学生一样变得鬼祟起来。只不过,别人瞒的是爹妈老师,他要瞒的人是秋实。徐明海从哪儿跌就从哪儿爬起来,彻底改变作战计划,誓要稳扎稳打,不给那小祖宗发挥的机会。
第一次“约会”,徐明海拿出反侦察的劲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特意换了两次公共汽车,终于顺利抵达公园门口。
于紫见徐明海如约而至,上来便要挽胳膊。徐明海没见过这阵仗,吓得一躲。于紫打趣,说没想到他外表潇洒,骨子里还挺纯。徐明海深吸一口气,逼自己不能“纯”下去。于是当人家再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徐明海就生生接了。异性独有的柔软触感激发出他的生理反应——一身的鸡皮疙瘩,外加百般的不自在。
溜达了小半天,于紫对徐明海挺满意,说他跟好多男的不一样。岁数虽然小,但挺尊重女性的,既不开黄腔吹牛侃大山,也不抽烟熏人。最后还坚持请徐明海下了馆子。徐明海生平第一次吃软饭,心里那叫一个没底。
第二次的时候,徐明海便稍稍放松了警惕,只换了一次车就到了约好的电影院。于紫远远一露面,徐明海还没来得及抬手示意,身后就传来淡淡的一声:
“泡妞儿啊?”
徐明海后脖颈子当即就是一凉,有种被当场抓奸的错觉。这祖宗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徐明海定了定神,回头一看,秋实整个人就杵在那儿,眼中含着明晃晃的愤怒,拿来无声地指控自己。
于紫这时走近了,见多了个人,便问:“谁啊这是?”
“没谁,就我们院儿一孩子,碰巧遇上的。”徐明海敷衍完,跟秋实说,“内什么,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别满世界瞎跑。”
秋实寸步没移,只下死眼把人钉住。
“轰人家孩子干什么?碰都碰上了。”于紫说着,踮脚伸手就要胡撸秋实头发。
秋实沉着脸猛一甩头,压根没让对方碰到自己。
“呦,还是个刺儿头呢!”于紫没生气,反而笑着问徐明海秋实叫什么,多大年纪。
徐明海无奈作答。
“那估计他以后的个头儿能超过你,”于紫看了看身边这俩男的,“说起来,你们院儿风水可真不错,专出帅哥儿。我有一瓷器是北影的,回头联系联系,让他拍电影去得了。”
徐明海勉强抬了下嘴角。
“徐明海,你别老板着张脸。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呗。多张电影票的事儿,这钱我出了。”于紫一挥手。
秋实见这姑娘别人不太一样,自己反而有些乱了阵脚。对爱情抱有幻想的文艺女青年好解决,往徐明海身上泼脏水就行了。可眼前这人,秋实觉得她八成挺乐意徐明海对着她耍流氓的。
“根本不是钱的事儿,”徐明海拧起眉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我,我跟他不对付。”
这话称得上是无情无义,混蛋加三级。秋实的心头陡然一凉。滚滚戾气随之逆流而上,在他喉头猛烈翻涌,带出腥甜气。这辈子头一回,秋实兴起某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他狠咬住牙关,脑子的画面里一时血光冲天,但进出徐明海身体的却不是刀子。
“你们这些小孩儿怎么这么逗啊?”于紫哈哈直笑,“都是一个院儿的,还对付不对付?真够娘们唧唧的。”
最终,徐明海拗不过于紫,又不能把自己的苦衷摊开说,只好去窗口买了电影票。
看电影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荧幕上的林青霞顾盼生辉,身姿灵动;秋实脑子里的徐明海求生不得,奄奄一息。
到了最后,电影到底演了什么徐明海压根没记住,只觉浑身不得劲。
仨人从大厅出来,徐明海刚想开口说话,于紫突然反手把自己推了回去。
“哎?我项链好像刚才掉座儿底下了,你去帮我找找。”她摸着脖子说。
“啊?”徐明海一愣,“项链?什么样儿的?”
“就是一条银的素链,”于紫比划着,同时催促道,“赶紧的,迟了就被人捡走了。”
“哦,成。那你俩在外面等我会儿。”徐明海扭头往里面跑。
秋实下意识就想跟着徐明海进去,不料却被于紫一把拽住,愣是生拉硬拽到了电影院外的小广场上。
光天化日下,秋实先是得到了一个的拥抱,然后一只胳膊就肉乎乎地留在了他的腰间。
秋实对姑娘的投怀送抱感到莫名其妙,但同时又乐于让事态朝着对徐明海不利的方向发展。于是他这次没躲没藏,只低头看着姑娘的嘴越来越近,最后落在自己脸上,发出“啵”的一声儿。
柔柔软软的,像小时候妈妈才有的温柔。
于紫亲完,扭头往街对面看了看,然后放开了怀里的人,笑着点评:“还挺坐怀不乱的。”
秋实福至心灵,突然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当即尴尬起来。只见于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含糊地说了句话。
秋实没听清,刚要开口询问,徐明海就出来了。
“我找了三圈儿也没看见你说的银链子,还追着打扫卫生的阿姨问。人家觉得我冤枉人,特委屈,差点拉着我去找她领导去。”
“嗨,找不着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于紫拢了拢额头上细碎的刘海,“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儿,咱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头见。”
说完,花蝴蝶似的飞走了。
第56章人生规划
于紫一走,秋实立刻拿自己填满徐明海的视线。
徐明海气不打一处来:“学什么不好,学跟踪追击,智取威虎山看多了?”
秋实顺杆爬:“天王盖地虎。”
徐明海条件反射:“宝塔镇河妖!啊啊呸。”
秋实绷着脸:“你跟这女的怎么认识的?”
“还有完没完?”徐明海开始耍混,“你是我爹啊?”
秋实更混:“你敢叫我就敢答应。”
徐明海被这死孩子气到肝颤。
一面说,秋实一面冲徐明海扬了扬自己的左脸:“刚才趁你不在,她搂着我亲来着。”
徐明海冷笑:“你觉得我信吗?”
“我骗你干嘛?”秋实紧接着又问,“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
这种类似家长班主任呲瞪人的经典句式算是彻底激怒了徐明海。
“什么朋友?胸大无脑,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我交的就是这种朋友。许吗?”徐明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那你喜欢她吗?”秋实铁了心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一句话被徐明海死死抵在舌尖,最终还是秃噜了出来:“我喜欢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有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是个漂亮姑娘。我跟她处对象,不丢人,不变态!”
徐明海知道自己这么说,就如同在哑巴面前骂街,瘸子身边蹦高,全是低级的残忍,但就是没忍住。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比一块转还沉,顿时砸得秋实头破血流。
小孩子天生就要寻求温暖和保护。秋实从遥远的密山来到北京的大杂院,徐明海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跟他动手的人。也是正是因为有了徐明海,秋实心底潮湿阴郁的地方最终被烘出了一朵棉花,干松温暖。
秋实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回报的,唯有浓浓一腔真情,被他拿来毫不保留地泼洒在了徐明海身上。
可偏偏此刻,承诺“下辈子都疼你”的人却说这是“变态”。
秋实狠狠地用手背擦了下眼角,垂死挣扎:“徐明海,你什么都不懂!爱不是变态!”
“你懂?小屁孩儿一个,你他妈的懂什么是爱?”徐明海对着死倔的熊孩子开始咆哮。
秋实变声中的低沉嗓门高亢起来:“我就是懂!我问过磊叔儿!他说他打记事儿起就爱上我妈了!”
“那他爱上的也是你妈,不是我爸啊!!!”徐明海气得口不择言。
“那我要是个女的呢!?”秋实步步紧逼,“你会不会爱我?跟我好一辈子?!”
“果子,你但凡是个女的,我今儿就把你办了!干妈干爹抽死我我都认。然后到岁数就领证儿。就像你说的,咱俩好上一辈子,”徐明海伸着胳膊哆嗦指着马路,“谁变心谁他妈出门就让车撞死。”
“我……”
徐明海打断对方:“可你不是,这假设都他妈的没法成立。所以,祖宗,算我求你了。咱能不能活得正常点儿?非得闹到人尽皆知那步,有劲吗?”
“有!劲!”泪水终于从秋实眼眶里扑簌簌地涌了出来,“他们管天管地,管不着我要跟谁好一辈子!”
“行,逼我是吧?”徐明海的眼眶也红了,他深吸一口气,“那等我一拿到毕业证就奔广州,帮干爹盯进货去。反正我也不是考大学的那块料,我爹妈肯定不反对。以后天南海北大家离得远远的,每年顶多就见一回。果子,这是你想要的吗?”
秋实没想到徐明海一个大大咧咧,今天懒得想明天事儿的人居然暗地里做了“人生规划”,顿时如遭雷击。他分明还想说什么,可舌头根儿麻了,半天都没办法组织语言。
徐明海见秋实嘴角虽然还倔强地绷着,可眼里已经流露出惧意,便知道已经打到了对方的七寸上,于是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一场隐秘的三角恋暂时得以偃旗息鼓,徐明海第三次见到于紫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这一礼拜徐明海过得既踏实又揪心。踏实的是,秋实终于不再每天缠着自己说胡话了。揪心的是,当俩人在大杂院里碰见,这孩子就像只被割了声带的猫,立即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只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委屈的气息,在徐明海心里久久不散。
徐明海说不难受是假话。但他既然选了快刀斩乱麻,就不能怕伤筋动骨。
于是,连体婴似的俩人,突然间就生分了。搞得大杂院里乌云压顶,人人都挺别扭。当然,徐明海他妈除外。李艳东欣喜地认为儿子这是属于大脑二次发育,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终于得以痊愈。
“约会”仍在继续。某日周五放学后,徐明海去了跟于紫约好的“奶酪魏”。进了门,甜丝丝的凉气袭来,徐明海瞅着柜台里的各色小吃开始发呆。
杏仁豆腐、冰镇江米凉糕、桂花小枣、蜜饯金桔都是秋实喜欢吃的;而九爷独爱奶酪,每回自个儿能喝三碗。徐明海想等离开的时候每样都打包几份,拿回去给九爷,再让他老人家转给果子。
这时候,于紫推门走了进来。俩人点了吃的,随之坐了下来。
闲聊几句,徐明海的回答基本驴唇不对马嘴。于紫喝着酸梅汤问:“怎么魂不守舍的?没出什么事儿吧?”
徐明海回过神来:“我能出什么事儿?”
“反正你出来进去的,多留心着点儿。真遇上事儿一定告诉我。”于紫态度颇为认真。
徐明海皱起眉:“这话听着别扭,到底怎么了?”
于紫坦言:“我之前处过个男朋友,分了以后老不死心,跟踪过我,老找我身边朋友的麻烦。属于炮局常客,活混蛋一个。”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徐明海用瓷勺?起杏仁豆腐,看着上面颤巍巍的乳白色笑着说,“读书我虽然差点意思,但打架还可没怵过谁。你不知道,我打小跟果子……”话说一半,徐明海闭上了嘴。
“嗯?什么?”于紫示意对方把话说完。
“没什么。”徐明海赶紧把杏仁豆腐送进嘴里,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桂花糖水。甜爽的冰凉顺着喉咙一路滑到了胃里,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却不安起来。
一团模糊不形成的影子开始在徐明海脑子里盘踞,最后形成了个确凿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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