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高点头,“如此您也知晓为何了吧,自昭襄王时期武安君的后人就被养在宫内,与半子无异,直至您祖父时期武安君的名号也能威慑他国,那雁北君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秦朝打了大半个天下,又没有亲子。”
说到这里,赵高也有些感慨:“无论是他为图自保不愿还是因为旁的,结论却是陛下所赏他的东西,待他归土后,东西又会原封不动的回到陛下手中。且如今的朝策,十八公子,高给您透个底吧,虽然雁北君好似不参与朝政,但他长居宫中伴陛下左右,您真的觉得他是一点儿都没有参与么?”
所谓参与,又不一定是非要上朝才能够参与,背后出谋划策也是参与啊。
胡亥倒吸了一口冷气:“皇父竟然能够容他至此?”
“陛下心中,唯有天下。”赵高跟着嬴政这么多年,从他还是个刚入秦,满口邯郸腔的孩童到后来除嫪毐罢相国的秦王,再到一统天下登基称皇的秦始皇,他看自己的君王还是有些心得的,“只要那位没做出什么叛国的事情,陛下就不会动他。”
“况且,他手中还有雁北这个富裕之地,如今秦朝新立,朝中官员远不能管控中原,是雁北分出了自己的学子先生们,暂时顶上了这个缺。”除却雁北,再也没有哪个秦属旧地能抓出如此巨大数量能够识字理事的人了。
“或许陛下在数十年之后,待大秦新一代寒门学子立起入朝时会着手处理雁北君,但绝不是现在。”赵高看得分明,“这点,长公子看的比您要明白多了。”
胡亥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将他与扶苏相比了,然而赵高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一般:“长公子一有空就往那位雁北君身侧跑,若说这其中没有陛下授意,高是不信的。那么长公子与陛下为的又是什么呢,不就是雁北的富裕与雁北君手中的兵权么?”
“十八公子啊,高知道您不喜雁北君,但只要陛下一日未定太子,那么您就还有机会。”赵高看向了地上散落的那些木雕,“若您能够先长公子一步,得了雁北君的倾眯,那到雁北的兵权与秘密,那么待您成了秦皇,想要处理谁,不还是几句话的事儿么。”
胡亥顺着赵高的视线,看向了之前被他摔在地上的木刻:“刚才从皇父那里回来,”他不情愿的提及了自己为何如此动怒,“皇父打算提前结束南巡,返回咸阳——听闻是扶苏那边儿出了事情。”
“雁北君不在?”赵高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
“没瞧见。”胡亥不耐道。
“这就奇怪了,”赵高也不恼,“从五日前,营中就无人见过雁北君了——陛下怕是遣雁北君去做其他事情了。公子您可有打探到陛下何时打算启程回咸阳?”
“明日,”胡亥不是真的蠢,他就是忍不住因为这样的不公而恼火,“皇父说他欲先往东,入东线的官道,直返咸阳。”
返回咸阳之前欲先往东?
赵高眯起眼睛,念及六日前那向东郡坠落的星辰,以及自那之后就再也未在营中见到的雁北君,若有所思。
第204章纵死侠骨香
无论赵高究竟在思虑什么,南巡队伍启程的第六日,在营地里消失了小半个月的雁北君,带着一队骑兵风尘仆仆的自东边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这时那些粗心大意的宫人们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有小半月没见到这位御前红人了。
而那些在白舒消失第三日就发觉不对劲儿的人精们,瞧着被秦兵们层层围护的那个半人高的箱子,联想起对方消失之前划过天空的异象,心里难免泛起嘀咕。
白舒却全然不在乎他人的眼光,翻身下马对着来前来的侍从询问道:“免礼吧,陛下何在?”
他的语气轻盈又欢快,即便脸上难掩疲惫,甚至因为连日奔波可以算得上是灰头土脸,但他飞扬的眉宇不加遮掩的展露了此刻极佳的心情,令旁人瞧着了也忍不住被他所感染,一起跟着笑起来。
“陛下正在面见长公子,”迎上来的宫人挂着笑,也不去碰白舒身侧的枣红色马匹,“陛下吩咐了,是雁北君回来了,即刻便可去见他。”他弓腰以一种仰视的模样抬头去看身着轻甲的将军,态度讨好却不谄媚。
“扶苏来了?”说着,白舒抬手拍了一下正拿头蹭他的灰枣,“灰枣,去见你儿子怎么样?”将手中马缰抛给了跟上来的秦将,“带灰枣去马厩,来两个跟着本将军提东西去见陛下。”
他的模样太过喜悦,让领路的宫人在路上接连侧目,到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小声询问:“君上今天心情真好,令人看着也想跟着君上一起笑呢。”
“有么,”略微收敛了笑,但也就只收敛了几秒,就又忍不住原形毕现了,“的确心情不错,”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宫人身上,“想打听什么,说吧。”
“君上明鉴,”那宫人显然与白舒是个相熟,知晓白舒为人如何的,听见这样可以算掉脑袋的话,对方也没有如他人般瑟瑟发抖,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模样,“自从君上您离营,陛下那心情——”
“是好东西,”白舒好笑的看了眼对方笑的不见眉眼的慈和面容,默许了对方的打探,“安心吧,就算今日舒带回来的真是个祸患,陛下迁怒也迁怒不到你身上去。”
瞧着对方明显松了口气,逃过一劫的模样:“陛下又不是昏君,你不犯错,陛下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这么急迫做什么。”
“陛下前几日对着李丞相发了好大一通火,”瞧着四下无人,那宫人小心的告诉白舒,“又赶上长公子私离咸阳,陛下......”
“私离?”白舒却抓住了一点,“你从哪里得的消息?”
“啊?”没想到白舒会有此问,宫人顿了一下,“就,大家都这样说的?陛下在会见长公子时,遣散了周围服侍的宫人。”所以他们猜测陛下对着长公子发火了,只是碍于要给长公子脸面,所以才会如此。
正说着,他们已经瞧见了那车队中被森严围护起来的宅子:“这样啊,”白舒轻笑了一声,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本将军知晓了,你下去备些吃食去吧,将士们连夜赶路需要好好休息几日。”
宫人显然已经先行通报了他们的到来,房间的门大氅着,坐于主坐的君王视线如刀,直入主题:“那东西带回来了?”
“是。”于是白舒也省去了寒暄客套,“陛下,长公子。”房间中除却嬴政,还有坐在另一侧书案后逐渐青葱的大秦长公子。
礼节过后,白舒示意跟着自己的将士将箱子放在屋子中央,然后让他们退下了,并且带上了房间的门。
“仲父!”那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刚退下,原本还端着一副大秦长公子模样的少年将手中笔墨一抛,手揪住袍子就想站起来。
然而他的激动还没维系一秒,就被嬴政捏着的干咳打回了原型,委屈巴巴的从新拾起桌子上的笔,端出了写字的模样,连眼睛也垂下去了。
白舒好笑的看着被五指山压住的皮猴子:“陛下,舒听那些随行侍从传闻......”
话没说完,嬴政那边儿就打断了他:“听他们胡扯,朕钓鱼呢,”他懒散的坐在主坐上,随手指了指匐在不远处案几上假装长在疾书的少年郎,“这都在朕身边了,看起来像是和朕关系不好的样子?”
被点名的扶苏立马仰头,给了白舒一个灿烂的笑。
好笑的看着上一秒还阳光灿烂的长公子,下一秒因为嬴政瞪过去的严厉视线再次变成了萎靡的花朵,甚至还假惺惺的低头拿笔装作在抄书:“长公子怎得从咸阳跑过来了?”
“因为担忧父亲和仲父,左右咸阳还有五弟在那里守着,扶苏就来找父王和仲父了。”听见点名,扶苏先试探的看了看自己的亲父,在确认对方没有呵斥自己的举动后,抛下了手中的笔,颠哒颠哒的跑到白舒身侧,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白舒就听见嬴政冷哼了一声,贴着他的小鬼打了个哆嗦,又讨好的跑去赵嬴政了。
“长公子似乎对五公子颇为喜爱,”虽然人是他们送回去的,但白舒是真没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甚至主动交出了母族势力的五公子能够这么迅速的讨得扶苏的偏重,“长公子您真的放心那位只小您三岁的五公子暂时辅国?”
“有什么关系嘛,”扶苏得了嬴政摸头的动作,满不在乎的坐在了嬴政身侧,语气却是与嬴政如出一辙的高傲,“就那么点儿地方,他还能翻了天不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要是真想要,有单子从孤的手里抢走什么,扶苏反而还能高看他一筹呢——岂码比胡亥能入眼。”
嬴政显然对扶苏的反应很满意,他甚至抓了个橘子塞入了扶苏手中,算作嘉奖。
“陛下您是真的,”清纯不做作,“别出一格。”艰难的换了个说法。
【啊,这一派父慈子孝的场景,】自进入军营就一直哑火的系统,看着扶苏的坐在嬴政脚边几乎可以被称作是‘抱大腿’的动作后,【我就知道,肉包子打狗,豁出去的水,出笼的鸟儿,泥人过河......】
‘我觉得你开机之后问题更严重了,’白舒被系统的比喻恶心的打了个哆嗦,忽然就理解了扶苏的比喻,‘我路上和你说了这么多事情,你倒是快点儿整理你的库存啊,看看究竟是有什么可以用到现在的。’
【狗子,你变了狗子。】系统嘤咛一声,【你不再是那个只有我的狗子了。】
白舒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看着嬴政与扶苏像是训狗一样的既视感,不知是为大秦的未来,还是因为系统,额头跳了跳。
“难道还要扶苏假惺惺的做出那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恶心朕?”嬴政站起身,朝着白舒走去,“得了吧,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才几日啊,又不是同母同心,突然做出那副模样恶心谁呢。”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看着同样点头的扶苏,想到对方往日在咸阳的风评,白舒不知道该惋惜那些学子都被扶苏的模样骗了,还是该头疼他的教育问题,索性绕过了这件事:“是块石头——当然,和普通的石头还是有所区别的。”
嬴政蹲下身看着箱子里那纯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石头:“这就是那天降之物?”抬手比划了一下,“看起来也就不过如此。”
“是不如火油(石油)和黑石(煤炭)更实用,”白舒也同样蹲下身,“可能因为只此一块所以比较稀有?”他蹲在了嬴政身侧,给同样跑过来的扶苏让开了中间的位置,“这硬度,若是徐夫人还在就好了。”
嬴政应了一声:“你试过了?”
“是,除却七星之外,舒都试过了。”抬手指了一下石头上几道并不怎么起眼泛白的划痕,“兵器都有豁口,舒真的不建议陛下您拿紫薇去试剑——不过当磨剑石就是另一把事了。”他说到这里,还有些跃跃欲试。
嬴政跨过扶苏的发顶斜视白舒:“你——想的真美。”
不小心被发现了小心思的白舒哈哈笑了一声:“舒已经封锁了消息,见过这石头的人约莫有百人,舒正叫人排查他们的身份,人也都在管控制下了。”
“天赐之物,”说回到了正事,嬴政看着那石头上属于扶苏的,正试探的手,“你觉得朕要如何?”
“皇权天授?”白舒想了想,托系统的福他可算是知道了这块好像降落时间不太对的石头,便是后来那‘亡秦者胡’的开端,“陛下的紫薇,好像还从未在外人面前路过面吧?”
嬴政抬起手,之间触碰到了陨石的冰凉:“徐夫人已经不在了。”言外之意,如今的大秦也未必能有人工艺高过徐夫人,有资格打造新的帝王剑。
扶苏在嬴政伸出手的时候,就缩回了手:“既然如此,”他插入大人的对话,“试着熔了炼成符如何?既然这材料如此稀少,就要发挥它稀少的优点嘛——要是都和和氏璧似的,摔了还得重新找东西补上,多麻烦啊。”
白舒看向嬴政。
“可行,”嬴政点头,“但对外,要换个说法了。”
第205章纵死侠骨香
比起身为武将,还在嬴政南巡期间负责君主安危的白舒,身处高位的嬴政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手了。虽然没有疏于锻炼,但过于繁杂的政务使,得他的腹肌难免在往小肚子上靠拢。
这也使得他的佩剑更多的时候只是作为一个尊贵的象征,比起白舒身上那柄已经有了轻微磨损的佩剑,嬴政身上那柄同出当代最杰出技艺大师徐夫人之手的佩剑,可以称得上是‘刚出炉’了。
当年白舒能请动徐夫人出山,无外乎是以系统库存中远超这个时代的锻造工艺为引子,为他复仇帮他手刃仇人为主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说动了徐夫人随他去往雁北,重新出山教授学生锻造兵器。
只是计划终究不如变化快,赵王和赵国的无能与内部斗争,以及秦国使臣的到来,让白舒将系统所知的那些技艺全部赠与徐夫人,并为他谋了一条新的复仇路,以至后来徐夫人虽名声不显,但秦国的工匠有半数皆为他的弟子。
直至赵国国破,赵王身死,得报大仇的徐夫人自认再无可教,便辞去了秦国的官位,只身回到了雁北。那时天下大半以归秦,徐夫人又是雁北而来,嬴政便允了他,还看在他这么多年为大秦的功劳上,赏了他不少好料,也算是小小的期许。
然而自他回到雁北后就音信全无,等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与凝聚了他毕生所学所会,花了数十年才锻造出的,他最满意的成果与他自己的死讯了。
徐夫人当年同炉所出的两柄剑,白舒曾亲自试过,就算是如今大秦最精良的装备也不能与之相撞也会留下痕迹,说是削铁如泥绝不夸张。如今徐夫人已死,这样的工艺也没人知道是如何锻造出来的,致使复原与量产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宝剑,这天下只有两把,然而就像是他们的名字,一把在饱经历练,一把束之高阁。
“这东西能熔么,”嬴政抬手解下了腰间的佩剑,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按住剑柄,“朕记得徐夫人走后,如今最好的工匠出自墨家?”
【这个年代的技艺,难。】系统嘀咕道,【而且这是陨石哎,给人家点儿面子,别什么都想着炼了造东西好么,基建不是这么搞的啊。】
‘让你整理的东西整理出来了?’白舒暗自翻了个白眼,‘毕竟是君王嘛,自然想要点儿不一样的,正常。’
【你什么时候和嬴政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听见白舒的答案,系统诧异的询问,【而且我以为你的定义是武将,怎么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家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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