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声断断续续,偶有摁错钢琴键发出的不和谐的声音,刺耳尖锐。姜星苒面色绷得紧紧的,大步流星,径直冲上了二楼最尽头的房间。
到了门口,姜星苒堪堪停住了步子。
房门半掩着,钥匙还挂在门把手上,姜星苒走之前特意上了锁,这是出自谁的手笔自然不用说。
不过就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连姜雪儿都可以随意进出她的房间了吗?
尽头的房间昏暗无光,轻薄的窗帘拉得严丝密合,将日光挡在窗外。屋子不大,十余平米,除了一张大床外,窗户下面的钢琴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姜雪儿穿着夸张的粉色蓬蓬裙,正坐在钢琴前,弓腰驼背,对着钢琴谱,十指笨拙地在琴键上跳动,动作生疏刻意。
女孩练不好琴,十个音有九个都是错的,女孩面露烦躁,手掌啪啪拍打钢琴键,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姜星苒的脸色终于变了,眼底隐隐有怒火。
姜雪儿还想发泄,刚要落下,手腕忽然一痛,被锢得紧紧的。
“啊!好疼!”
姜雪儿痛呼出声,愤愤转头,便对上了姜星苒阴郁的眸子。
姜雪儿身子一抖,被姜星苒攥在手心里的腕子生生的疼,姜雪儿剧烈挣扎,却完全挣扎不开。
姜星苒看着瘦,劲儿怎么和牛一样大!
姜星苒眼中的温度逐渐褪去,捏紧姜雪儿的力道不断收紧,在姜雪儿的腕子上留下道道红痕。
姜星苒声音冷清,周身散发出愠怒的气息。
“谁准你进我的房间的?”
姜雪儿被宠坏了,在家里是小公主般的存在,对于姜星苒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一直是不看在眼里的。可是这一刻,姜星苒沉着的脸让她心里发怵。
饶是如此,姜雪儿仍是哆嗦着嘴皮子,硬着头皮尖声道:“我屋子里的钢琴坏了,用下你的怎么了!你还有没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姜雪儿眼圈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倒打一耙。
对峙间,门口传来一道惊呼。
“姐俩这是干什么呢?”
金玉婷这一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几步冲到姜雪儿身边,将姜雪儿护在怀里。
“苒儿,你快松开你妹妹!姐妹俩人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
姜雪儿缩在金玉婷怀里,委屈的模样惺惺作态,细声细语道:“妈妈,我只是借用下姐姐的钢琴,不知道姐姐会这么生气。”
金玉婷假模假样地抽了下姜雪儿的手臂,嗔道:“叫你这孩子随便动你姐姐的东西,一点没有规矩,都是你爸惯出来的!”
话里不乏姜磊宠爱她女儿的得意。
姜星苒收回了手,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仔仔细细将每个指缝都擦干净,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得不行。
她没空看这对母女演戏,索性抱着肩膀,居高临下,对着姜雪儿说:“现在,从座位上下来,不然我就踢你下去。”
有金玉婷在,姜雪儿肆无忌惮,铁了心要和姜星苒作对到底,愣是不肯挪动一点。
还是金玉婷眼睛一转,将姜雪儿从座位上推下去,“不懂事,回你房间去!”
“妈!”姜雪儿委屈得直跺脚。
金玉婷板着脸,又凶了一声,“回去做你的功课。”
姜雪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房间里只剩她们二人,金玉婷笑着说:“你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你多让着点她啊。”
一听这话,姜星苒就笑了。
“十六岁,不小了吧,我十六岁的时候可是被你们丢去了镇子里,自己一个人生活。”
金玉婷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很好地掩去,摆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当年的事阿姨也不清楚,都是你爸爸做的决定。”
一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姜星苒在心里冷笑一声,真该让姜磊听听,他一直护着的女人转头就能和他划清界限。
“你爸爸心里也是一直有你的,看看今天你回来,你爸爸多高兴,酒都多喝了不少。”
高兴?怕不是看见了贺执洲这个待宰的肥羊吧。
“你看贺总有多么好,就知道你爸心里有多看重你了。你爸心里一直操心着你的终身大事,贺总这个女婿可是你爸千挑万选为你挑出来的,看你和贺总如此恩爱,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金玉婷真是不要脸之极,什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还不是拿她去换姜氏企业的死而复生。
姜星苒勾起唇角,游刃有余地和金玉婷打太极。
“阿姨还真是我爸肚子里的蛔虫,他想的什么你一清二楚,他说不出来的,你也替他说了。”
姜星苒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对上金玉婷的眼睛,姜星苒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请阿姨记住,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不能随意进出我的房间。进了我房间的东西,我就有权利处理掉。”
金玉婷脸色一僵,指尖抠进掌心,笑得虚伪。
“也不知道你爸和贺总喝的怎么样了,我先下去看看他们。”
看着金玉婷出去,姜星苒才卸下浑身的防备,松了口气。上了锁后,姜星苒打开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让暖阳充分撒入,姜星苒拿过软布,一一擦过姜雪儿刚刚碰过的地方。
指尖划过琴键,飘荡出一连串流利的音符,琴声悦耳流畅,是她母亲生前最爱弹奏的曲子。
姜星苒眸子一沉,再有下次,她一定不会放过姜雪儿。
早晚,她会将姜氏企业收回到自己手里。
第15章
姜星苒下了楼,姜雪儿正坐在沙发上哭,姜磊难得没有理会,和贺执洲一杯接一杯地喝。
姜星苒在心里发了个大大的白眼,在金钱面前,姜雪儿也不过如此。
姜星苒走过去拍了拍贺执洲的手背,“老公,别喝得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贺执洲趁势抱上她的胳膊,含糊不清地叫她“老婆”,看样子是真的喝高了。
贺执洲白润如玉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天知道在他上楼的那段期间,姜磊又灌了他多少酒。
姜星苒心里拱起一阵莫名的无名火,撑起贺执洲的身子,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姜磊放下酒杯,细密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他刚和贺执洲谈到城东的项目,怎么能因为姜星苒的打断就结束了呢?
“今天天色太晚了,你看贺总又喝了这么多,先在家里住着吧,明天一早再走。”
姜星苒挺直的背影有一瞬的僵硬,十六岁以后,她对这栋别墅的记忆就只有新年的烟花和第二天过后的清冷。
姜星苒很少留她在家过夜,一年下来她也不经常回来姜家。今年的夏才刚过了一半,她回家的频率已经快比上了她过去两年的了。
托贺执洲的福,有生之年她还能听到姜磊的挽留。
想起刚才和姜雪儿闹的不愉快,姜星苒架着贺执洲,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临走前,姜星苒挺直了腰,背对着姜磊说:“关于我母亲迁墓的事,我希望你尽快签字办妥。”
姜磊完全没当回事,直接应下了,满不在意的态度。
贺执洲看着不胖,倒也不瘦,压在姜星苒瘦弱的小身板上,背影看上去相差甚多。
姜星苒以前听人说过,喝醉了酒的人体重会特别的沉,一般要两三个人搀扶才能站起来。可是现在,姜星苒架着贺执洲,除了脚步微微踉跄,还算轻松就走到了车子前。
没费太多力气。
将贺执洲塞进副驾驶,姜星苒启动了车子,还好今天穿的是平底鞋,从姜家到她和贺执洲的婚房可是有一段距离。
回去的路上,贺执洲靠在椅背以上,脸色酡红,身上散发着热气,骨节分明的大掌不断拉扯着衬衫上的领带,嘴里不时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
姜星苒见状,打开了车里的凉气,自己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姜星苒启动车子有些急,车子向前晃动了一下,贺执洲嘟囔一声,头渐渐向车窗那边倾斜。
夜晚的B市灯火通明,霓虹灯下,长街长又长。街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比白天还要喧闹几分。
交通堵塞,前面的车开一会儿停一会儿,姜星苒只顾看着路况,顺手打开了音乐。
车厢里响起柔情舒缓的英文抒情歌,在沉闷的夜里娓娓道来。
想不到,贺执洲是听英文抒情歌的人,还是首老歌。
姜星苒听着,嘴里不自觉跟着哼了出来。
“Howtobebrave
HowcanIlovewhenI'mafraidtofall
Butwatchingyoustandalone
Allofmydoubt
Suddenlygoesawaysomehow”
镇上的高中不比市里,课间操的音乐都是大喇叭播放,开始课间操之前,姜星苒身为播音员,会从投稿的纸条中选出好听的歌曲播放。
暗淡的纸条上,好看的英文字洋洋洒洒。
AThousandYears。
手写的钢笔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字体有棱有角,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
这首歌,姜星苒记到现在。
姜星苒哼着歌,等待红灯的时间都变得短暂。
姜星苒敲着方向盘,手指像是在钢琴键上起舞,跟着歌曲的节奏敲击。
突然间,耳边多了道闷响,随着这首节奏分明的歌发出声音。
姜星苒仔细听,卧槽!怎么还踩点了呢!
趁着上环城高速的功夫,姜星苒侧过头去看,贺执洲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车窗上,身子一晃一晃的,头部跟着身子摇摆,时不时撞击在坚硬的车窗上,发出闷响声,和音乐的节奏完美契合,一起摇摆。
姜星苒惊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因吃惊而长大的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再一看,贺执洲饱满的额头红了一片,看着惨兮兮的。
姜星苒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戳了戳贺执洲的肩膀。
很好,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姜星苒忽然提高的车速,就着凌厉的风声,贺执洲头部撞击车窗的声音越发的大,几乎要盖过了音乐声。
害,谁能想到平时那么斯文矜贵的一个霸总,喝多了还会哐哐撞车窗玻璃呢。
“贺总?”
贺执洲神色痛苦,两道浓眉绞在一起,额头上的那块红触目惊心。
担心贺执洲再这么磕下去,最能打的一张脸也就废了,姜星苒伸出手,使出力气拽着贺执洲胳膊。
出乎她意料之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贺执洲的身子就向她的方向倾斜而来,半脸张贴在她肩膀上。
姜星苒呼吸慢了一拍,男人身上的酒气钻入她鼻尖,柔软的发梢在她脖子的地方蹭来蹭去,微微发痒。
贺执洲嘟囔了一声,皱起的眉头逐渐平缓,呼吸颇有节奏。
这是……要睡过去了?
姜星苒没忍心叫醒贺执洲,更何况喝多了的人本就叫不醒。
就这样,姜星苒忍了一路,终于平安无事地开回了晨轩华府。
贺执洲身上一身酒气,姜星苒将贺执洲安置在客房,去楼下准备了醒酒汤。
手机里的消息蹦出来一条又一条,姜星苒挑眉,平时在列表里躺列的人今天怎么有功夫来找她了。
陈晨:【学妹在吗?最近在忙什么?】
陈晨,B大戏剧社社长,大他一届,换任后姜星苒接替了他的职务,社团里很多事情都是陈晨一把手给她带出来的。
毕业后,陈晨供职一家文化公司,目前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编剧。
后来姜星苒从社团退下来,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少了,朋友圈互赞倒是频繁。
姜星苒抽空回复。
蛋蛋没蛋蛋:【最近签了晋江影视,跟着老师学基础,每天很累,但很充实。】
陈晨回得迅速。
陈晨:【凭你的颜值和对演戏的悟性,没问题的!对了,有个事想和你说一下。FreddyBoulton知道吗?[坏笑.jpg]】
姜星苒振奋,秒回:【经常上电视领奖的那位?《野茶树》的导演?!】
她当然知道了,《野茶树》是一部关注拐-卖妇女题材的优秀作品,一举捧红了苏清林晚星等人,奖项拿了不少,在国际上反响也是一水的好评,可以说是当年的票房奇迹。
作为拍出这部神作的总导演,FreddyBoulton,也就是祁以深,也走入公众的视线,凭着出色的外表和多部代表作,收获了一批粉丝。
还有人戏称,祁以深如果不好好拍戏,大概就要被抓去进娱乐圈了。
陈晨:【对!咱们学校和FreddyBoulton有合作,前一阵FreddyBoulton刚从非洲回来。听说他想转型期青春校园题材,对了,这个消息都是保密的,我也就透露给你了,你别再声张了。[嘘.jpg]】
姜星苒没明白,FreddyBoulton想转型青春校园题材,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陈晨:【你要是签约晋江影视那就太方便了!FreddyBoulton每部戏都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来找演员的,主角是晋江影视的老板娘。这次这部剧的题材取景有一大部分是在我们大学,FreddyBoulton希望学校能推荐符合角色的演员。学校这边找到我了,我可是第一个就想起来你了!】
姜星苒:“!!!”
大晚上的,姜星苒快被这好消息砸晕了,FreddyBoulton担任总导演,林晚星主演,这部剧肯定又是爆款预定。
不过,她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统共没拍过几部戏,FreddyBoulton的戏她还不够资格。
陈晨:【学校也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那边已经提交了你的资料,听FreddyBoulton助理的反馈,形象基本合格,可能到时候会联系你试戏。】
【里面的角色本来就适合你,再加上你现在签在晋江影视,肯定没问题。】
蛋蛋没蛋蛋:【谢谢学长!事成以后请你吃饭!】
陈晨:【就等你这句话了!】
姜星苒想,或许她可以问问林晚星的意见。前几天两人在微信上,林晚星还说过,提升演技的最好办法就是实练。
与此同时,醒酒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二楼传来好大一声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