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凛垂手往里看,很遗憾,车里光线太暗,他看不清傅观宁的表情。
“还不走?”傅观宁说着,把车门带上了。
温凛呆呆地看着他,没能看到脸,只看到了对方放在膝头的手,手指纤长,白皙好看,上面什么饰物都没有。
他转过身,轻微地晃了一下,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走后,邵一成低头敲了敲车窗:“嫂子……”
傅观宁见是他,降下窗问:“什么事?”
“其实,你也不要太责怪表哥了。”邵一成面有不忍,扒着窗小声道,“表叔表婶都死于车祸,临终前紧紧把表哥抱在中间,这才让他活了下来。那之后,我们虽不提起,但他对于车祸、疲劳驾驶之类的词,一直都是有心理阴影的。非要你和他同车,是因为想亲自保护你,他亲眼看着你才会觉得你是真正安全的……也是情理之中……嗯,反正你知道就好了,对他不要提起,就当我没说过。”
他说完,不等傅观宁做出反应,手机就铃铃作响,他只好离开接电话去了。
“……”傅观宁望着邵一成离去的背影,把车窗重新升起,低头咬了咬下唇,双眸在睫毛掩映下成了鸽灰色,阴霾一样。
***
女孩的驾驶技术还算不错,一路也不多话,就这么开到目的地。下车后,温凛付了钱,傅观宁给了她两百小费,让她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女孩倒是挺老实的,不敢收:“不用,您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接下的工作嘛。”
傅观宁把钱放到她手心里:“拿着吧,都那么晚了,这时候再买车票回去也不方便。”
女孩收了钱,连声道谢离去。
这时候邵一成的车也赶上来了,他分分钟付完账,手里拿好行李,向导似的一步当先带着两人上楼。
楼上温凛的办公室里,早已准备好了两套礼服,两人轮流到休息室里洗脸洗手换衣,拾掇出一身光鲜亮丽,又吃了点东西,以便填补路上胡乱填塞一下还没得到满足的肠胃。
一切准备好后,邵一成走进来报告:“靳夫人到了。”
那靳夫人因长居国外,时差尚未调整,到了这边丝毫没有疲态,反而是生龙活虎,拉着两个小辈的手大聊家常,偶尔掺杂着说些正事。
傅观宁和温凛小心翼翼地陪着对方谈笑了一个小时,对方才放过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一把她送走,傅观宁就用手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坐在灯光亮堂的地方,他的眼睛实在有些酸胀,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闭上。
揉完眼睛,他刚放下手,一双手就遮了上来,替他挡住了强光。
“干什么?”他低低地问了一句,用了自己都觉得很虚弱的声音。
“不是觉得难受吗?我帮你遮着,带你去休息室睡觉。”
傅观宁心里“哼”了一声。
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床。不用猜就知道温凛在想什么。
脑袋里有种微微晕眩的感觉,他摇摇头,拒绝道:“不,我要去旁边的酒店……开间房睡。你自己睡这里。”
“那我带你去。”温凛说,“这里我熟。”
“邵一成也熟。”傅观宁气咻咻地和他抬杠,伸手去推他的手腕,意思是让他放下手,没推动,“捂着没办法走路了。”
其实并不是“捂着”,温凛的手并没有贴在他的眼皮上,只是虚虚地笼罩着他的眼睛,温暖而潮湿的气息甚至令他觉得有些舒服,舒服到他有点想妥协,想顺从,想坦诚。
手顺着他的意思放下了,然而他并没有接着走路,因为被温凛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嗯……”傅观宁一下有些清醒了,睁大眼睛看向温凛,“你干什么?”
温凛走得飞快:“送你去酒店。”
“我不需要你这样送……”
温凛大步流星,步步生风:“过了拐角就有员工在了,我建议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傅观宁眼中酸出了一层薄泪,眯起眼去看,发觉他们离拐角只有一步之遥。
而公司员工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啊……终于等到下班了,腰酸背痛啊,诶诶、温董事您辛苦了……?!”
第94章可怜
傅观宁闪避不及,唯有闭上眼睛装睡。
耳边隐隐传来几声大胆的议论——
“董事真的好宠老婆呀……”
“应付那么难缠的靳夫人老半天还有这体力,董事老婆好幸福……”
从楼上到楼下,一路上都有人,傅观宁忍了又忍,直到被抱进车里,他才睁开眼:“现在所有人都把你当成模范丈夫,你满意了?”
“他们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温凛把人抱来了,心情挺好,“什么时候你说我是模范丈夫,我就满意了。”
傅观宁本来就困,如今懒怠接他这话茬,闭起眼睛继续休息。
车开到酒店大概用了五分钟,他只觉得刚闭眼就到了,被温凛摸着脸叫醒的时候人还有点懵,想干脆躺在车里直接睡了。
强打精神下了车,他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温凛给他打了伞,酒店辉煌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来,他看见伞上有浅浅的白云——是他花了一百五十块买的那把。
“所以,你跟我进房间干嘛?”
傅观宁解开领带搭到椅背上,回头听见动静,发觉温凛还杵在房间里不肯走,皱着眉头问道。
温凛也解了领带,同时还解了领子下方的两粒扣子:“我留下来帮你洗澡,免得你洗到一半睡着了,那样会着凉的。”
“用不着。我淋浴。”傅观宁拎着浴袍走进浴室,转身拍上了门,反锁,把温凛隔在门外。
隔着门板,傅观宁听到温凛离去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赶紧脱衣服开始洗澡——今天很多事情都要他动脑,温凛还很折磨他,太累了,他要早点休息。
草草擦干净头脸,他随便裹一裹浴袍出了浴室门,关掉房间里刺眼的大灯,迷迷糊糊地往床边走,掀开被子才躺下,忽然就被人抱住了。
他被惊到,身体肌肉立刻绷紧,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直到熟悉的檀木香味逸到鼻端,一个冰冷的吻贴到唇上。
“我在这里订了房间,半年期的,刚才过去洗澡,回来的时候敲门你没听见,就让熟识的人给我开了下门。”温凛主动解释。
“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傅观宁气得想和他打一架,苦于没有力气也没信心打赢,只好闭着眼睛推他,“从C市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些……还模范丈夫,你想得美……”
温凛任他推,就是不下床:“我想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针对你的朋友,胡乱嫉妒他,我调查过了,也问过傅观颖,Bryan一直有女朋友,大学里曾给过你很多帮助,我不该对他露出敌意,对不起……”
“所以我的话你不信,道歉是吗?”傅观宁不推他了,转身背对他,“你出去。”
“我信你,只是除了你以外的人我不敢信,你那么单纯,我怕你受人蒙蔽。”温凛靠过去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胸口,想让他消消气。
“……蒙蔽。”傅观宁低声道,“我受过最大的蒙蔽就是你。”
“我没有蒙蔽你,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温凛有点着急,语速很快,“我只是还不太会爱人,你再教教我……”
傅观宁被他弄得头痛,给了他一个肘击,转身睁大眼睛道:“你想要我的爱,那我告诉你,我没有爱给你了,你去找别人吧。这世界上喜欢你的人多得去了,你从中挑个,对他好点,皆大欢喜。”
肘击没把温凛弄怎么疼,他的话却戳到了温凛的心。昏暗的光线里,温凛低沉的声音轻轻颤抖起来:“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只有你真心对我好,没有人比得上你。”
“呵。”傅观宁用气音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苦笑,“现在我又变成你的天下第一了是不是。不说我傻,不说我yin荡了?”
“我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
心痛与焦急相伴,温凛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吻上他的唇:“我的习惯就是调查,收集信息,做出结论,我成也成在那上面,毁也毁在那上面……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很难去改掉,只有那些信息会让我安心……我不是不尊重你也不想伤害你,你相信我……”
他的话说得凌乱……傅观宁伸手去推他的肩,却很不得力:“你怎么这样……”
傅观宁一门心思地推拒他,却忘了他心理上是个病孩子,和这样的病孩子在精神层面角斗,结果自然也要出人意料。
……
“……”傅观宁条件反射地抬了下腰,“你……”
……
两眼放空地看向天花板,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温凛把脸靠到他的腹部上:“那感觉很好,我想让你也试试。我希望你高兴。”
“你这是在强迫我接受……”傅观宁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总是这样……”
温凛偏过脸,啄吻他的小腹:“不是强迫,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爱着我,现在我确认了,你的身体也同意这一点。我很开心。”
如果这时候顶灯开着,傅观宁是坐着的话,会看到温凛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纯净得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大人批评罚站过之后,看到晚餐当中还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心里的害怕一下就荡然无存了。
但是傅观宁并没有看到……
这种发展并不是傅观宁乐于看见的,他用手臂撑着床,半坐起来,想要抽身,可是力量不够……
“不是很累吗,还是躺下吧。”温凛把他摆弄成不太吃力的姿势……
傅观宁手指虚虚抓住散乱的浴袍一角:“你又知道了……”
……
傅观宁偏过头,一只手抓住枕头:“一夜情的话……不至于影响那么大……”
“别说那些话吓唬我,”温凛
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你在骗我对不对?”
傅观宁突然轻笑了一声:“是谁说相信我的?我的真话假话,你都分不清吗……每次都在问,但不管我说什么,最后你都不信……”
“不可能!”温凛伸手捧住他的脸跟自己对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才不会去跟不认识的人上床!”
傅观宁看着温凛的眼睛,轻声说,“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告诉你……我前阵子心情不好,找了个人陪了我一晚,是不是……你就不会做今晚的这些事了?”
“我不相信……你才不会……”
…………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温凛红着眼睛,眼里尽是痛苦,“你明明没有……我知道你的所有行程,你明明没有……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傅观宁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是,我是做不到和人分手之后,转头就和另一个人shang床……可是不要觉得我们现在做了就代表我还爱你……”
“不是爱是什么?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放心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我……”温凛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下身动得越发狠了,“你好几次都是毫无防备地在我面前睡觉,好像根本不怕我对你做什么,难道这不是爱?如果你恨我、厌恶我,怎么会那么做?”
“你想多了……嗯……”傅观宁半闭起眼睛,“我又不是x冷淡……只是你还算比较干净,而我确实对你的身体还有一丝留恋……仅此……而已……啊……”
他艰难地说完,几滴冰凉的液体落到了他的胸口。
他睁开眼,看到温凛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先开始呆呆的,浑身上下全停了动作,后来肩膀一抽一抽起来,口中呜呜咽咽地恳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得比现在好的……你要我给你做什么都行,你不要和别人做,行不行?求求你,你想报复我,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
傅观宁对他的话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要抬手给他擦眼泪。
温凛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答应,哭得更狠了,哭声里夹带着绝望的喘息:“真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不怀疑你也不随便调查你了,你不要跟我离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一眨眼睛,又是一滴泪,啪嗒一声掉下来,落在傅观宁的唇上。
傅观宁把他的头轻轻压下来,让他伏到自己身上:“怎么哭得那么厉害,别哭了。”
温凛立刻就收住了哭声,眼里却依然不断流泪,看着他小声道:“我不哭了,别离婚,好不好?”
他哭得声音都变了,听着可怜极了,傅观宁叹了一口气,捏着浴袍一角给他拭去眼角的泪痕:“要我可怜了?”
温凛咬住下唇拼命点头,说:“可怜可怜我吧,观宁,我心痛得要死了。”
傅观宁轻轻抚摸他的脸:“好,我可怜可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