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晚,大概是酒精软化了他的心防,他开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吴沁,你说,如果心里有一个人忘不掉怎么办?”
身边的人一阵无言,就在张岩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吴沁忽然说:“那就记着。等待时间起作用。”
“你说得对,也只有这样了。”张岩抬起头看着江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吴沁,我不像你那么洒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做不到……”
手里攥着的啤酒罐,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一直沿着手臂传到心脏的位置。
张岩哑然一笑,又摇摇头,颓然说:“对不起,我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往心里去,我大概真的是喝醉了……”
话还未说完,嘴唇却突然被一个微凉却柔软的东西攫住了——那是吴沁的嘴唇。
第65章
意识到这一点,张岩一下子慌了神。
手里的啤酒罐因为惊慌而掉落,他一手按在吴沁的肩膀上,想推开,却又迅速失去了推开的理由——因为吴沁很快放开了他。
“吴沁……你……”他诧异地瞪着眼前的吴沁,想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可是明明对方手里的啤酒都没有动过。
冰冷的夜风刀子似的刮着,张岩忽然清醒了大半。
吴沁的眼睛里倒影着城市的灯火,几乎要遮掉里面悲伤和绝望,却还是漏出了那么一点点。
张岩一阵愕然无语。
“走吧。”吴沁忽然起身,对着还呆愣在原地的张岩说。后者晃悠两下,用一记倒地的闷响回答了他。
张岩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吴沁半拖半抱着前进。
“到哪了?”他问。
“你家。”吴沁说,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到了。”
回来的过程毫无记忆,眼前还天旋地转的,张岩大着舌头问:“我刚刚醉倒了?”
“你刚醉倒了。”
饶是张岩脸皮再厚,也不禁老脸通红,被逮住喝闷酒就算了,不过喝了几罐啤酒就倒地不起,要吴沁扛回来也太丢脸了。
他又想起吴沁亲他的那一下,被酒精泡过的大脑又本能地觉得很是不妙,还不如一睡到底呢。
大概是看他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吴沁叹了一声:“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所有的玩笑背后都是真实,用来掩藏一颗怯懦的心。
张岩只有轻声说:“对不起。”
灯下的吴沁依然是一脸冷峻:“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今天早点睡吧。”
张岩嗫嚅着点点头,转身进了屋里,扑倒在沙发上。
方谦也好,方谦加易寒也好,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爱贺兰玦,可是贺兰玦已经走了,他难道能一辈子活在自我欺骗中吗?
如果他可以挺过最初失去贺兰玦的痛楚,只不过是这一点点难过,又有什么挺不过的。地球离开谁都照常转。
既然决定了要向前,就不能再被过去牵绊。
这样想着,他终于在醉意的引领下陷入了沉睡。
吴沁第二天又出外勤了。
明明裂隙已经消失,各地魔物的出现却越来越频繁,瀛洲对此也十分重视,向人间派出了更多的增援。
吴沁才回到琛海总部,又接到了魔物的目击报告,仅仅36小时后,就再次踏上了旅程。
“师兄,”尹安坐在副驾驶上,侧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八卦的表情,“你是不是对张岩哥有意思?”
吴沁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一下:“没有。”
“真的?!”
“真的。”
“可是……”尹安停顿了一下,在吴沁杀人般的目光中强行咽下了接下来的话,但他向来是不能轻易罢休的性格,就这样忍了一会,终于打破了沉寂:“师兄,我不明白,如果你喜欢张岩哥,你们两个现在都是单身,你为什么不追他?”
路上逐渐下起了雨,雨刷拂动着,徒劳无力。
吴沁的目光停留在被雨水浸没的道路上,侧颜冷冽。
过了很久,车里的沉寂才被打破,“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想他也一样。”
张岩的心早已经被那个无可代替的人占得满满当当,再也留不出一丝缝隙给其他人了。
雨水搅合路边的尘土,化为点点泥泞,溅落在行人步履匆匆的鞋面上,冷风偏斜雨滴下降的路径,把冬雨甩向伞下的路人,这又是一个忙碌而冰冷的冬夜。
在无数色彩缤纷的伞中,有一顶黑伞忽然从伞的河流中脱离出来,停在了在电器商城的大屏幕前。
张岩的目光落在屏幕中央的方谦身上。他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影片口碑票房双丰收,更有可能借此问鼎影帝,屏幕上的他整个人意气风发,光芒四射。
当然这次被采访的不止方谦,还有同属星娱的易寒。他最近的表现也相当出色,第一次参演电影,就凭借在该片的出色表现,获得了最佳男配,更有媒体挖出他与方谦的私交甚密,这个月已经上了好几次头条,只是画面里坐在方谦身边的他不知怎么有些憔悴。
从咖啡馆辞职以后,张岩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方谦了。也许是刻意,也许是偶然,生活被特别办的工作填满。他就像一个团团转的陀螺,没空去细想他对方谦的感觉,也不愿去捋顺心中的思绪。
虽然不能亲眼看着,但知道他一切顺利总是好的。张岩跟着屏幕中微笑的方谦笑了笑,就要转身走开,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张岩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打来电话的是易寒。
张岩不假思索地接下了电话:“我是张岩——”
“张岩哥,”电话对面的年轻人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哭腔,一开口就十分惊人:“方谦跟我分手了……”
什么?张岩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电话那边易寒还在抽抽噎噎继续说。
分手?怎么可能?这才交往三个月?方谦不是说对他是认真的?
“等等!”张岩止住了易寒滔滔不绝的话语,电话那边的人不再说话,时不时还有呜咽的声音传来。
“你在哪儿?”
“家里。”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张岩敲开了易寒公寓的大门。
为他开门的易寒哭丧着脸,软软地叫了一声“张岩哥。”
“怎么回事?”
易寒一开口就泪流不止:“他……”
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但易寒在琛海几乎没什么朋友,又没有公开出柜,能倾诉的对象毫无疑问只剩下张岩。
“进去再说。”张岩好歹也和贺兰玦同居过一段时间,对狗仔队的敏感度要比易寒高很多,就刚刚走进来的一段路,他起码看到了两个蹲守的狗仔。
易寒和方谦的绯闻最近闹得很厉害,全民皆腐似乎成为了一种趋势,人们津津乐道于两个男演员的基情四射,但对真正的同性恋却又无法倾心接受。
在娱乐圈,被爆出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易寒这样刚出道的新人。
易寒红着眼圈把张岩让进了公寓里,关上门,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张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有点复杂:“给我讲讲整个经过吧。”
易寒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半年前,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方谦还约我出去看电影……”
原来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张岩心不在焉地想。
“……跟我在一起后,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就连这次获奖的配角戏份也是他介绍给我的,可是一个星期前,他突然和我说,他对男人其实没有感觉,说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
“张岩哥,你说,明明是他向我表的白,为什么却说自己对男人没有感觉?他是在玩弄我吗?”
张岩沉默地听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听易寒的描述,方谦的行为确实太不负责了。
但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完全不像他。
方谦或许有些骄纵,却也不是这种恶意玩弄感情的人。
张岩能给易寒的安慰,只有握住的手和沉默的同情,仅此而已。
易寒抽噎了半天,忽然问:“张岩哥,你以前是不是和方谦认识?”
张岩立刻否认:“没有。”
“可是你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不像是陌生人。”
“我之前在剧团打工的时候有见过他,但也只是一面而已。”张岩移开眼,随口编了个谎,“怎么了?”
易寒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原来想,也许你可以替我问问他……”
张岩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很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已经全然失去了问询的立场,或者说,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资格。
张岩不明白,方谦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这个谜题却在不久后解开了,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
这之后没过多久就是同学聚会。
张岩有不少大学同学在这个城市工作,也有的还在读博,所以关系好的几个朋友每年都会组织几次聚会。
既然是聚会,就免不得多喝一点,张岩酒量差劲的又被灌了几杯,在KTV里面耍酒疯,当起了麦霸。
老白一脸头疼地问:“谁灌的这家伙?”
众人纷纷指向角落里的A君。A君眨眨眼睛表示无辜,表示这不是他的锅:“我没想到我们最后会来唱K啊。”
“那又是谁决定要来唱K的?”
众人又自觉地把目光聚集在B君身上。B君只好耸耸肩膀,背下了这个锅。
老白指指整个人陷入霸麦模式的张岩:“那谁把他手里的话筒弄下来?”再让他唱下去,所有人的耳朵都要完蛋。
众人面面相觑,张岩人高马大的,又喝醉了,这要是闹起来,三个人也按不住啊。
正说着,屏幕上画面切到了《潜龙诀》的主题曲上,不知道谁点了这首,高唱不止的张岩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MV的男主角看。
众人都松了口气。
“最近的小鲜肉颜值很高啊。”其中的一位女同学说,“真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帅。”
张岩忽然说:“我能把他叫过来。”
“别闹了。”老白走过去,抓住张岩的胳膊,“今天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我没闹,真的。”
“我才不信。”不知道谁跟了一句,立马遭到了老白的白眼:怎么能跟醉酒的人较劲呢,那简直是撺掇他们干蠢事。
白静泽知道一点张岩和方谦的关系,也知道他们现在闹得很僵,再说把前男友叫来同学聚会又是几个意思?
总而言之,张岩酒醒了绝对会后悔。
但现在喝醉了的张岩可不这么想:“我叫给你看,要是他来了怎么说?”
“……”这位同学不敢接话了。
张岩于是放下麦克风,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别闹了。”老白说,伸手去够他的手机,还没拿到,电话就通了。老白只好瞪着眼睛看他。
“谁?”话筒里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是张岩。”
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最后说:“你到底是怎么搞到我的号码的?”
张岩咯咯笑了:“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有你的号码了。贺兰玦,我在蓝马KTV呢,你过来一下吧,他们说要看你。”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第66章
眼前是青年宽阔的脊背,汗水一颗颗顺着蜜色的肌肤流淌下来,在凹陷处汇成细细的溪流,勾勒出他优美而流畅的后背曲线……
方谦从梦境中惊醒。入眼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与梦境中的别无二致,但身边却没有了那具温暖矫健的身躯,而随这身边空虚起来的,还有他的胸膛,无法形容的酥麻微痛又趁机袭了上来。
又是这样的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梦就开始缠上他,每一夜,每一夜,都是那个青年的身影。
梦境纷纷扰扰乱乱不真切,有时候他们穿着古人的衣裳,凭虚御风于九天之上,微笑相视;有时他们又穿越回现在的世界,并肩躺在草坪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子,萤火自水边而起,时光如溪水潺湲;更多时候,他们是在这间卧室,这张大床上,抵死缠绵。
他似乎已经同他交缠过无数次,他身体每一条起伏的曲线,他肌肤每一处温热柔韧的触感……关于那人的一切一切,他都是如此熟识于心。
一身的汗水黏腻,他懊恼地掀开被子,披上睡袍下了床,一路走向浴室。
方谦站在淋浴下,任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张岩……”他闭紧眼睛,那个人的名字却从微开的唇缝间漏了出来。
只是想着他,方谦就几乎难以呼吸。
这个叫张岩的男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是靠近时在他身上嗅到的阳光气息?是他笑起来时亮亮的眼睛?是他丰厚温热的嘴唇?还是他矫健诱人的身体?
他把垂下来的发捋到脑后,关掉淋浴。
不,不是的。不只是这样。
方谦低头盯着泡沫从地漏里流走。
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再也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所以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藏得有多刻意,只要他露出一点痕迹,他就能在一瞬间找到他——然后贪婪地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收入眼里。
张岩,张岩,张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青年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他又叫了一遍青年的名字,疼痛与苦涩蓦然泛起。
他认识他吗?又或是……他爱过他吗?
方谦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想见他,想和他说话,同他亲吻……
他喜欢他。
张岩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方谦瞪着手机,好像里面有个怪物要跑出来。他犹豫再三,竟然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穿上了外套,满心雀跃地准备出门了。
车窗外的景物在飞速后退,思绪也一片乱麻。
张岩又叫了那个名字:贺兰玦。
是不是因为自己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他潜意识里才一直把他当做贺兰玦,还一直叫他这个名字?
他仍然记得那个吻的甜蜜滋味,就算不愿承认,那依旧是他有过的最美妙的经历之一,心跳骤然加速,血液涌上脸庞,整个身体却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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