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离开了御花园。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建昭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成亲……多注意身体……
这是在说她有可能怀孕?
薛筱筱嘴角一抽。
根本就不可能好吧!
“殿下……”
薛筱筱走在轮椅后面,看不到裴无咎的脸,自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裴无咎淡淡地应了一句,“嗯,回去再说。”
他的手探到轮椅靠背上,精准地落在薛筱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今天的宫宴显然是办不成了,宫门外等着的马车排了长长的一串。
之前已经有落水的贵女换好衣裙出来,这下大家都知道宫里出了事,甚至还有贵女受了伤。
宫门外乱糟糟吵闹喧哗,还有马车上等待的仆从被吓哭。
朱槿和碧桃也在马车旁急得乱转。
她们不能进宫门,却偏偏得知里面出了事,还不知道自家王妃有没有受伤。
长安冷着脸,紧握着腰刀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及待看到薛筱筱推着裴无咎出来,朱槿碧桃欢呼一声迎了上来,长安也缓缓松开了手中的腰刀。
“王妃!”碧桃冲到薛筱筱跟前,上下打量一下,完全忘了还有个王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朱槿好歹还给裴无咎屈膝来了个福礼,“王妃,奴婢好担心您啊!你受伤了没有?”
薛筱筱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脑袋,“没事,我没坐那个画舫。”
她推着裴无咎往马车走,一边抱怨两个丫鬟:“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马车里等,至少还有冰釜和专门给你们准备的零嘴。”
她也知道两个丫鬟是担心她,可看到她们被晒得脸都红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朱槿碧桃抿着唇笑,也不反驳。
只要自家王妃没出事,就说上几句又怎么样?
反正不疼不痒。
来时的马车让两个丫鬟坐,薛筱筱和裴无咎上了另外一个马车,那是裴无咎来皇宫时坐的。
马车慢慢驶离了皇宫。
薛筱筱听着周围没有了乱糟糟的人声,迫不及待地把皇宫里发生的事跟裴无咎讲了一遍。
“殿下,皇后好执着啊!”薛筱筱叭叭叭地告状:“我一进宫就想把我往偏僻处带,没成功又想让我上画舫,对了,殿下,那画舫里的人都没事吧?”
她自己都危难重重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裴无咎看着她没有说话,黑眸幽深难测,薛筱筱没有看懂里面翻涌的情绪。
“殿下,你干嘛不理我?”
薛筱筱一说出这话,顿时想起前些天裴无咎不回内院也不肯见她的事。
委屈一下子翻了上来,红润的嘴唇一瘪,眼圈红了。
裴无咎看着自己的小王妃。
红润的嘴唇瘪瘪的,杏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微微勾起的眼尾泛了红,那一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娇媚得惊心动魄。
这一刻,裴无咎的心……乱了。
他想抱着她,想亲她,甚至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让她哭出来。
他更想杀人!
杀了皇后!她已经屡次对自己的小王妃不利了。
杀了建昭帝!弑父又怎么样,反正他早就背上了弑父的名声。
或者把裴琅也杀了!虽然他也是被皇后陷害,但他不该碰自己的小王妃。
裴无咎气血翻涌,眼前出现了无数碎片,浴血沙场时的残肢断臂,迎面飞来的如蝗箭矢,康郡王胸口中剑时绝望震惊的神情……
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捏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鼓起,裴无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甚至不敢动一下。
他怀疑如果自己去碰小王妃,可能会伤到她。
裴无咎浑身紧绷,双眸染上了血色。
薛筱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是危险临近时的本能反应。
她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车壁上。
声音也带了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殿下,你冷静点,你不想理我就不理嘛,没事,真的,没事,我、我可以自己玩儿的!”
裴无咎咽下了喉间泛起的腥甜,黑眸闭上,平静了片刻,缓缓睁开。
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停了下来。
安王府到了。
他的小王妃“哧溜——”一下钻过车帘,麻利地跳下马车,跑了……
裴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无咎殿下:呵,女人。
第046章
薛筱筱一口气跑进了大门内,回身一看,两个丫鬟刚刚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还在东张西望地找她。
薛筱筱拼命地朝她们招手。
碧桃眼尖,“诶,王妃怎么跑这么快?”
朱槿拉了她一把,追着自家王妃去了。
碧桃小跑着过来,“王妃,您不等王爷吗?”
她和朱槿都知道,这些天王妃多想见王爷呀,往外院跑了好多趟都没见着,这好不容易坐一辆马车回来,按照常理,王妃应该亲自推着王爷的轮椅回内院才是呀。
朱槿也是满腹狐疑,难道是刚才在马车上吵架了?
薛筱筱回头望了一眼,裴无咎才刚从马车上下来,薄薄的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她一个激灵,又想起了刚才在马车里那可怕的情景。
裴无咎分明是不对劲的,他眸光中带着血色,浑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强大而恐怖。
察觉到危险的本能让薛筱筱逃得远远的。
她一手拉起一个丫鬟,一溜小跑进了二门。
朱槿碧桃莫名其妙,回了正院,见薛筱筱热得脑门都冒汗了,连忙给她擦拭了一番,又捧了冰湃的果子过来。
薛筱筱捏着半颗去了核的冰桃子,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地啃着,纤长的睫毛一眨一眨,想着裴无咎的事。
裴无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他是书中大反派。
既然能成为大反派,除了跟太子作对,应该也做过一些极端的事。
她第一次见皇后的时候,皇后还说过裴无咎曾经把人剥了皮挂在城门上。
虽然皇后这人十分讨厌,但裴无咎显然也不是温良恭俭让的谦和之人。
接下来的几天,薛筱筱老实了,没敢去找裴无咎。
而裴无咎也没回内院来。
上次的舞弊案有了章铭的口供就可以结案,但他故意放出章铭的消息,引来皇后派出的杀手,害得皇后太子禁足,彭家势力被打压。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后试图栽赃他的小王妃。虽然不知道那九尾凤钗到底被小王妃藏到了哪里,但显然是在凤仪宫的时候被皇后设法陷害了。
他以章铭为诱饵引出杀手,就是给他的小王妃出气。
没想到,皇后并不吸取教训,这一次还想陷害他的小王妃和宁王不清白。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既报复了他,还打击了宁王,更是能让他和宁王反目成仇。
但这里面受伤害最深的却是他的小王妃。
要知道一个女子如果失了贞洁,那她的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
就算裴无咎不在乎,薛筱筱以后出了门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更何况,裴无咎……很在乎。
他不知道在那个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内侍过去的时候,薛筱筱正准备离开,而裴琅跌坐在地上,耳朵红红的。
两人的衣衫都算整齐,只有小王妃的衣襟略微歪斜了一点,像是被拉扯过。
内侍禀报裴琅喊他的小王妃“小雪花”,还说要什么“亲亲”。
“咔嚓——”一下,裴无咎手里的茶杯又被捏碎了。
他的小王妃,他都没有亲亲过,裴琅……
皇后……
不能原谅!
裴无咎面冷如霜,淡漠地擦干如玉手指上的茶渍,鸦色长睫低垂,遮住了黑眸中的冷戾。
此次的赏月宴可谓是历史上最失败的宫宴。
魏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内疚自责恨不得负荆请罪。
所有落水的贵女都得到了魏贵妃送去的人参或血燕,用来给贵女调养身体。另有精美布料两匹,用来赔偿贵女落水弄脏的衣服。
画舫上的闺阁少女多是冲着宁王妃的位子来的,又怎么肯得罪魏贵妃。就算有几个受伤的,父母心疼得要死,但还是忍痛说“无妨无妨画舫不结实与贵妃无干”。
建昭帝在皇位上待了将近二十年,后宫女子众多,争风吃醋相互陷害的戏码隔三差五就要上演。
画舫出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疑心颇重的建昭帝呢,只不过皇后毕竟是发妻,又是太子生母,既然没有闹出人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魏贵妃终日以泪洗面,还破费了许多银子,小库房里的好东西更少了大半。
毕竟是二十年的感情,建昭帝新人再多,对皇后和魏贵妃还是最为看重,见状颇有些心疼,安慰了几句,又从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不少东西,补给魏贵妃。
消息传到凤仪宫,皇后气得把新养的指甲都掰断了一根。
她本来是要打脸魏贵妃、报复安王府、让安王和宁王反目,完美的一箭三雕之计,结果那个狡猾的安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肯上当,好容易让人强行打晕,结果又不知道自己怎么醒过来给逃脱了。
按理说她就算醒了,对上用了助情之物又醉酒的宁王也应该逃不掉,偏偏宁王也不见了!
现在可好,魏贵妃一哭,皇上把宫务主理大权又交回了她的手里,“这后宫皇后管了快二十年了,各处的人手也都是惯熟的,还是皇后管着吧,免得下次朕坐画舫的时候也翻船了。”
语气可谓是嘲讽加警告,分明是认定了那画舫是皇后做了手脚。
皇后有苦说不出,画舫是她命人做了手脚,可问题是,她凭白惹了一身骚,却没吃到羊肉!
这还不算,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她本来是要捉奸安王妃和宁王,把事情闹开。但既然安王妃逃了,就不敢主动跟安王说她被人打晕带走的事,毕竟涉及到女子贞洁,就算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也足够杀人于无形。
安王妃肯定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清白,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裴无咎就算怀疑安王妃出了什么事,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但接下来她的母家接连被安王查出贪墨、欺压百姓之事,宁王也插了一手,彭家势力一落千丈。
分明是安王和宁王在一起找她报仇。
彭家接连出事,皇后焦急又没脸,心痛之余,斟酌了一番措辞,准备在皇上面前暗示安王宁王已经勾结在一起。
谁知那安王根本就是个疯子,转头又开始对付宁王,宁王负责督造的永丰粮仓,有人以次充好贪墨工银,落马之人竟有十之二三,多是与宁王亲近的朝臣。
这下,就算建昭帝疑心重,也不会相信安王和宁王勾连在一起打压太子了。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抄家灭族一个接一个。
而始作俑者的王府里却一片安宁。
薛筱筱根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这些天她很老实地自己待着,也没试图去外院找裴无咎,自然也不知道裴无咎已经搅得朝堂上人人自危,更不知道这是裴无咎在替她出气。
裴无咎不来,薛筱筱就窝在东厢房。
两个大冰釜吐着丝丝凉气,薛筱筱做了三份沙冰,分给朱槿碧桃一起吃。
晶莹的冰渣拌上鲜嫩的桃子、梨子、樱桃各种鲜果碎丁,再浇上鲜奶和蜂蜜,冰凉细甜,最适合消夏。
朱槿、碧桃很喜欢这个沙冰,坐在小凳子上一人捧了一碗吃得很认真。
正吃着,院子里的小丫鬟禀报,说是永成侯府的夫人和二姑娘来了。
薛筱筱愣了一下,没做声,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沙冰吃完,这才让人把她的继母和继妹带进来。
大热的天两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郭氏满脸都是汗,薛姗姗愤怒地瞪着薛筱筱,嘴巴鼓着,倒是没敢说什么。
“妾身见过王妃娘娘。”上次薛筱筱回门的教训郭氏记得很清楚,干脆利落地福了一礼,还扯了薛姗姗一把。
薛姗姗不情不愿地跟着郭氏行了礼,眼睛却在屋里转了一圈。
这里不是正屋,布置得像是少女的闺房,没有丝毫安王的痕迹。
靠窗的软榻上摆着大迎枕,绣的是鱼戏莲叶间,一旁的小几上放了三四个甜白瓷的小碟子,盛着鲜红欲滴的樱桃和炒熟的南瓜子,另有一碟点心,层层起酥,不知是什么馅的。
床帐是极淡的雨过天青,薄薄的一层纱,缥缥缈缈,犹如仙衣。
床头的架子上摆了一排的玉雕。
薛姗姗看到那玉雕,眼睛就直了。
那是十二生肖,并没有整齐地排放,小鸡和小狗凑到一起,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小马、小羊、小牛做奔跑状,后面追了一只小老虎。
兔子却有三只,一趴一坐,还有一只前爪抬起,憨态可掬。
不说雕工如何精细,关键那玉油润细腻,通体洁白无暇,分明是上好的羊脂玉。
这样的玉质,就算是做成玉簪玉镯耳坠子,也是极品。
在这里却被雕成了随手把玩的小玩意。
这一套下来,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玉料,价值多少银子!
“起吧。”薛筱筱估摸着两人是为了永丰粮仓的差事来的。
果然,郭氏客套了几句,话锋一转,“王妃您知道吗,这几日朝堂上可热闹了。”
薛筱筱心头一动,“什么热闹?”
薛姗姗勉强把目光从那玉雕上撕下来,一撇嘴,“安王弄出来的动静那么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薛筱筱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后妃尚且不能干政,我一个小小的王妃,又怎么可能知道王爷在朝堂上做了什么?”
郭氏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讨好地解释道:“最近皇后娘娘的母家——就是前阵子被斩了的会试主考官彭筹他们家,出了不少的事,都是安王和宁王给查出来的。后来宁王督造的永丰粮仓,也出了很多贪墨之事,又是安王爷的手笔。”
原来,裴无咎这些天都在忙这些事情吗?
皇后、宁王……
薛筱筱有片刻的晃神。
他是不是……在替她出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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