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太傅气得颤巍巍的,看到纸上写的三个良辰吉日,忍不住道:“时间怎么这么近?”
如今都临三月了,三月二十二、四月十八、五月初二,最近的只有一个月了。
这谁家嫁女,不得准备三五个月?这几个吉日里最长也不过两个多月,谢家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晏太傅气得短须发颤,晏宁笑吟吟地说:“父亲,您和谢伯父不是私下里常说,望着谢晏两家能亲上加亲吗,如今谢昀哥哥来提亲了,大姐往后也能享福,您该高兴不是?”
晏太傅哪里觉得高兴,只后悔没有早点回家阻止谢昀提亲,如今聘礼都送上门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长安侯府要和晏家结亲的消息,他现在除了硬着头皮接受,还能做什么?
今日皇上特意召他进宫,隐晦的提及晏绥颇得圣心,有意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回来说和几句,过些日子挑个黄道吉日就让她进宫去。
晏太傅本身是不愿意的,毕竟自己的妹妹进宫近十年,如今并不得宠,再叫他把女儿送进宫,这姑侄俩伺候同一个男人,说出去总不太好听。
可萧乾威逼利诱,说是要给老夫人晋一品诰命,他如今又是太子老师,将来太子若登基,他就是帝师、功臣,连丞相都不及他。
然而,如今谢昀上门,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他若是不点头,得罪了一直交好的长安侯府又得不偿失,毕竟两家世交,私下里又谈论过儿女婚事,对于谢昀和晏绥往来,是纷纷默许的。
只是他没想到,萧乾竟然见色起意,看上了晏绥,这样关键的时刻,偏偏谢家来提亲了,叫他左右为难,怎么都不是。
晏宁乘胜追击,指着那张红笺:“父亲,您选个日子吧,谢昀哥哥好向侯爷和夫人禀明准备大婚事宜。”
晏太傅咽下一口唾沫,艰难开口:“阿绥好歹是我们晏家长女……婚事好好计划,不宜操之过急。”
看晏太傅始终不松口,晏宁就知道萧乾真的如上一世那般,提出要晏绥进宫了。
怨气和恨意在心底蔓延,晏宁连同面前这个父亲都生出深深的埋怨,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嘲弄:“大姐岁末就十七了,世子下个月就及冠了。父亲觉得,还要等多久?等大姐韶华不再,等谢昀哥哥先另娶正妻,再纳大姐为妾?”
晏太傅面色一变,冷声呵斥:“阿宁,胡说什么!”
谢昀见气氛不妙,主动开口,诚恳作揖:“请世伯放心,我一定会娶阿绥为妻,今生今世身边只有她一人。”
晏太傅知道,态度再强硬下去,两家就要彻底撕破脸皮了,毁了这门亲事不说,谢家和晏绥陶姨娘,得恨他一辈子,日后再落个悔婚的名头,更加让别人看不起。
晏太傅心里百转千回,一瞬间考虑了很多,只能咬牙点头了。
萧乾那边,只有找借口解释一番了,但愿天子不会动怒,殃及他自身。
晏太傅最终无奈之下挑选了一个日子,自然是挑选最远的五月初二,还有时间准备,好歹是太傅之女,虽是庶出,总归是第一个女儿,不能太过寒酸让人笑话。
谢昀满心欢喜的回家去回复父母了,晏太傅气得晚膳都没用,就进了书房,还把陶姨娘叫去斥责了一顿。
夜里陶姨娘回来,虽是红着眼睛,但神色却是高兴的,晏绥心疼的拉着母亲的手,给她擦去眼泪:“姨娘别难过,我们隐瞒父亲,他大发雷霆也是情理之中。”
陶姨娘摇头,温柔一笑,面露欣慰:“我是欢喜的,我这两年日日夜夜的盼着你能嫁个如意郎君,我以前就瞧子昭是个孩子,与你再般配不过了,如今你们的婚事定下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
母女俩喜极而泣,抱着哭了一场,晏宁小坐了一会儿才回云霜院。
她担心晏绥和陶姨娘的期望要落空,老夫人病入膏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等老夫人过世,晏绥就要守一年孝,得明年才能出嫁。
今日她说那些,不过是为了逼晏太傅表态,即便晏绥不能立刻嫁进长安侯府,但世人皆知两人已经定亲联姻,旁人不好再动什么手脚。
萧乾若是还不是死心,强行纳晏绥,就是觊觎臣妻,说出去总会让百姓臣子耻笑的。
萧乾虽然昏碌无为,但不好直接把谢家晏家都得罪了,引起民愤就得不偿失了。
晏宁就是压萧乾存着这样的心思,才想到这个主意,只盼着经她插手,这一世晏绥人生会有所改变。
今日算是解决了这一麻烦,晏宁心情颇为良好,和杜若一路哼着小曲回了云霜院,远远的看到萧焕搭着梯子点燃院门口的灯笼,四周瞬间明亮起来。
晏宁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杜若忙问:“怎么了小姐?”
今晚繁星满天,犹如颗颗耀眼璀璨的明珠垂挂在夜幕之上,萧焕身如玉树,颀长挺拔,投在斑驳的光影里轻轻晃动。
晏宁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说:“杜若,你让阿松私下打听打听,京城世家里近年来有没有流放抄家,或者处斩株连的,尤其是姓萧。”
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不敢确认,萧焕若真是那样的身份,那他这些年过的是有多苦?
杜若应下了,晏宁抬脚过去,仰头看着挂灯笼的少年:“需要帮忙吗?”
萧焕垂眸看她一眼,利落的把灯笼挂好,然后跳下梯子站在她跟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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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晏宁看着他的动作不禁好笑:“你身体好全了吗?”
萧焕目光闪了闪,有些不大自在的低下头:“都好了。”
萧焕低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养了一段时间白了不少,颈上淡淡的伤痕就更加明显。
阿松说萧焕昏迷后给他擦身体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刀伤、鞭痕,烙印,格外触目惊心。
晏宁都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奴隶群中活下来的,一个人手无寸铁,无路可走之时,该是很绝望的吧?
“你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萧焕倏地抬头,见晏宁盯着自己的脖子,眸光一沉,下意识的伸手捂住,想到些什么,身体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晏宁没想到只是试探性一问,萧焕反应就这么大,难免心生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萧焕不语,双手握拳,身体绷直明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晏宁见此,只得放弃和他交谈:“我先进去了,你累了便回去歇息,身体刚好不用逞强。”
萧焕颔首,却不答话,晏宁有些失落,转身进了院子。
萧焕身上那么多秘密,但他不信任旁人,不愿意开口,她也不能强求,来日方长,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吧!
院门随之关上,窈窕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萧焕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紧闭的两扇门,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早春仍寒,灯笼里有昏黄的光芒摇曳,萧焕站在门前,更显单薄孤寂。
晏宁折腾一天,累得不行,沐浴更衣就往床榻上躺着,睡到半夜却听见屋子里有轻微的动静。
屋子里没点蜡烛,什么都看不清,晏宁心头一紧,摸黑起身,低声唤杜若。
杜若在外间守夜,听见动静忙掌灯过来,晏宁接过灯往梳妆台那边去。
待看清眼前的一幕,登时吓得脸色大变,失声惊叫出来。
影影绰绰的烛光下,一条五尺余长的乌蛇,缓缓的从窗外爬进来,窸窸窣窣的经过梳妆台,发出不小的动静。
晏宁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烛台也掉在了地上,很快熄灭。
杜若更是吓得浑身颤抖,拽着晏宁手臂往后退,颤声朝外喊:“来人!快来人啊!”
云霜院里只有杜若这个贴身丫鬟,以及两个二等丫鬟和一个婆子,她们不用守夜,听见声音匆匆穿衣过来。
萧焕原本倚在院门外的大树边,听见夜色里格外清晰的呼救声,顿时心头一凛,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到围墙下,动作敏捷迅速的翻了过去,冲进晏宁闺房。
“怎么了?”
晏宁跌跌撞撞的靠过去,下意识的躲在他身边:“有蛇……”
听见萧焕声音,晏宁莫名松了口气,身子却还控制不住的发颤。
萧焕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目力尤佳,一眼便看到那条蛇,当机立断拔出剑斩了下去。
乌蛇变成两截,痛苦的翻腾着,很快就没了动静。
萧焕面不改色,利落干脆的收了剑,却感觉手臂摩擦过柔软的身体,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萧焕看了看晏宁,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退了一步,声音低沉带着一股生硬的安慰:“没事了,蛇已经死了。”
丫鬟婆子们这才点了灯过来,院子里喧哗起来,晏宁穿着单薄的里衣,脸色还有些苍白,萧焕只看了一眼,便沉默的退了出去。
晏绥晏莹听见动静过来,杜若拿来衣裳给晏宁穿好,晏绥拉着晏宁急忙问道:“阿宁,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进了一条蛇,吓坏我了。”晏宁心绪渐渐平复,才受了惊吓,感觉浑身都是冷汗。
屋子里亮堂起来,照亮了地上的乌蛇尸体,晏莹向来也是怕这些冷血动物的,吓得瑟瑟发抖。
晏绥虽也惧怕,身为长姐到底坚持住了,别过眼不再多看:“春天到了,蛇也开始活泛了,明日房前屋后的撒上雄黄,关上门窗便没事了。”
晏宁点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萧焕进来救她的一幕,她竟然就那样毫不怀疑地躲到他身后去了。
之前对萧焕身份隐隐有猜测,想他受尽苦难沦落至此,无端让人心生怜悯和同情,她也下意识的想要帮他一把。
直到方才,他挡在她面前,持剑斩断了那条蛇,身躯凛凛,如松如竹,夜色里模糊不清的面容,却清晰的印刻在她心里,莫名的让她觉得心安。
晏宁抬眸往外看去,萧焕站在院子里,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不言不语,很不起眼,几乎已经隐没在黑暗中。
晏绥看见萧焕,问:“这蛇是不是他杀的?”
晏宁点头,晏绥常来往云霜院,知道有个新来的护院,见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也觉得惊讶,没曾想今日让人刮目相看了。
晏绥走出去,温声问萧焕:“你叫什么名字?”
晏宁知道萧焕不爱与人说话,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谁知静默了片刻,萧焕还是开了口:“望之。”
“望之?”晏绥略微挑眉,很快恢复如常,诚挚道谢:“谢谢你救了阿宁,明日我告知父亲,重重有赏。”
萧焕眉目沉稳,波澜不惊,头也不抬的说:“分内之事。”
他既跟着晏宁进了晏家,做了护院,就理所应当的该保证她的安全。
更何况,他本来就想保护她……
奈何如今,他卑微如草芥,晏宁除了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反倒是她处心积虑,为他谋将来。
晏绥没想到萧焕一个小小护院,竟也宠辱不惊,见他不肯说话,也不多问了,担心晏宁害怕,便又带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住一晚。
次日一早,晏宁就回了云霜院,屋子里那条乌蛇尸体已经处理了,地上也擦的干干净净。
萧焕和阿松手拿一个陶罐,在围墙角落里撒上雄黄粉。
萧焕做事向来不急不躁,仔细的把晏宁闺房窗户外撒遍雄黄粉。
晏宁站在窗下看他,正巧萧焕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四目相对,萧焕神色丝毫未变。
晏宁倒是忍不住先笑了,指着他的脸:“你脸上沾上雄黄粉了。”
萧焕闻言,腾出一只手去擦脸,晏宁忍俊不禁,很快又严肃起来,正色道:“谢谢你,萧焕。”
萧焕动作顿了顿,面上闪过一抹异色,缓缓摇头。
晏宁笑容明媚,眉眼如画,就隔着窗户和萧焕说话。
“方才大姐把昨晚的事说了,父亲要赏你五百两银子。”
“不必。”现在钱财对他来说,并无太大作用。
晏宁道:“留下吧,有用得上的时候。等你将来成亲,总要有聘礼的!”
“好……”萧焕唇角微动,有了细微的弧度,眼眸里生出细碎的光。
这是晏宁第一次见他笑。
☆、原谅
凤阳宫寝殿内,香气袭人,靡靡之音在柔软的纱幔中环绕,很快只剩欲语还休,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
“皇上……”
殷贵妃声音还颤抖着,萧乾肆意大笑:“爱妃本事长进了。”
殷贵妃红着脸,媚眼如丝枕在萧乾手臂上,故作不经意地说道:“皇上既然满意,怎的还要想要晏家的姑娘?”
萧乾蓦然色变,声音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殷贵妃浑身一凛,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笑起来,娇声道:“宫里都在传,昨个儿下午长安侯世子去晏家提亲了。皇上您如此看中晏家,晏太傅却不知好歹,违背了您……”
“行了,别说了。”萧乾蹙着眉,不耐烦的打断了殷贵妃的话,毫不留情甩开她的手,起身穿衣。
“皇上,您是厌恶臣妾了吗?”殷贵妃泫然欲泣,娇媚的脸上还有未散去红晕,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我见犹怜。
萧乾拨开床帐出去,立刻有宫女进门来给他更衣穿上外袍。
“不要胡思乱想!”只不冷不热的说完这几个字,萧乾就跨出了寝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凤阳宫。
床前跪了一地的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众人皆知,皇上一向喜怒不定,他面色不愉的离开,殷贵妃自然也不高兴,遭罪的便是凤阳宫一众宫女内侍。
殷贵妃光着身子,拥着牡丹锦簇的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萧乾离开的方向,手指却悄无声息的攥住了被角,狠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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