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杳笑着请他坐下,拿出了用在景家兄妹身上之后仅剩的一点药粉。“没病,没病。是想请您帮忙看看,这两样是什么东西。”
老太医脸色更差了,没病大半夜把他喊起来作甚?今儿白天庄贵嫔请了他四五趟把他累得够呛,到了夜里这谢大人还不消停,太医这活儿是人干的吗!
他极不情愿地捻起一撮粉末,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紧接着便突然露出了迟疑之色。
“大人哪儿弄得这个?”
“有人想给我下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谢杳如实说。
太医脸色一沉,说道:“这两种药物单独服用都只是让人一时虚弱,但加在一起用,能使人致幻。”
“致幻?”闻言,谢杳不禁挑眉。
“就是……就是能令人梦到床笫之事。”太医说这话时显然有些难为情。
谢杳险些被口水呛着,一旁的左易更是笑出了声。
“大人,您错过了一场好梦啊!”
“不想死就闭嘴。”谢杳狠狠剜了他一眼,身旁明显多了些戾气。左易非常识趣地闭了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刚才谢大人让他把这用回到景家少爷和小姐身上,他都一一照做了。
如此,他很好奇天亮之后景家的反应。
第28章
清晨,天光还未彻亮,就听见行宫西侧景家小姐的房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怎么是你!”
景柔死死拽着被角挡住自己的身体,眼中满是愤怒、羞恼、不可置信地瞪着枕边男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算计的明明是谢杳,为什么醒来身旁躺着的会是景凌云!
景凌云更是茫然,他昨夜帮三妹把谢杳扛来房中,一出门就被人砍了一掌,后颈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他极力偏过头让视线避开面前的景柔,冤枉地喊着:“我怎么知道!昨夜我一出门就被人打昏了!”
景柔心下漏了一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反算计了。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遮掩丑事,虚掩着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外面的侍女听见小姐的尖叫声不由得大惊,当即扔下手头的事情匆忙推门进屋,一句“小姐怎么了”还卡在嗓子眼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形给吓傻了。
她家小姐与旁支的少爷同处一室,两人身上皆是衣冠不整,并且脸色极为难看,也不知在她进来之前整整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侍女只觉自己腿都软了,怕是撞见了不该看的……她僵在原地呆滞了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膝下一沉,‘砰’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小姐、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景柔听到她话音之中欲盖弥彰的意味,更加有苦难言,憋屈的红了眼眶,挣扎着想要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起。她不能说出自己算计谢杳的事,只能扯着嗓子斥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你、你滚出去!”
侍女哪里还敢多待,提着裙摆惊慌地站起身,扭头便要逃离这屋子,怎料刚出门一打眼便看见镇国将军和嫡出的少爷迎面走来。她又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关上房门,拦住了面前来人。
“老、老爷您别进去!”
这一声呼喊让门里门外四人都怔住了。
景柔回过神来急得直掉眼泪,这要是让父亲看见,她便是有口难言!她身旁的景凌云手忙脚乱套上外衫,眼神四处扫量着,似是在找有没有窗户能让他逃走。
“你快一点!”景柔压低声音催促他。
门外,镇国将军看出侍女脸色惨白,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显然是刚经历了了什么。她这么着急地拦着不让人进去,反倒让人怀疑。
“小姐在里边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侍女磕磕绊绊胡诌一通,“小姐、小姐在更衣……”
镇国将军嗤笑一声,道:“她更衣,你不在里边伺候?又是更的什么衣能让你脸都白了!”这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几分凌厉,逼得侍女冷汗直下。“少编瞎话蒙我,把门打开!”
里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妹!侍女哪敢照做?她两条腿瑟瑟发抖,却不敢让开半步。
“让开。”镇国将军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说了一次不听便直接伸手把人推开,一脚踹开了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里面两人避无可避,被抓了现行。
行宫人多口杂,西边院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过短短一个上午便传的人尽皆知。
楚晴岚靠在自己院里藤椅上,听着玉泠兴致勃勃地讲述外边的传闻,眼角情不自禁露出几分笑意。她大抵能猜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不得不夸谢杳机敏,若是昨夜他不设防备,只怕今日传闻中的男主角就该是他了。
这招以牙还牙够狠,却也解恨。
“那日瞧见景家小姐便觉得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她这般不知廉耻,竟和堂兄纠缠不清!”玉泠嫌弃地说。
楚晴岚轻笑道:“她惦记的可不是景家少爷,是咱们谢大人。”
玉泠微怔,有些不解。“那她与景少爷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西边院里的姐姐说的,她们都亲眼瞧见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楚晴岚垂下眉眼,缓缓说道。
行宫的另一角,文阳公主也听说了这桩丑事。
文阳公主不似楚晴岚近水楼台能第一时间知道其中曲折,但仅凭这两天所见所闻她就能猜到十之□□。
她暗里刻意关注着谢杳身边的人和事,自然知道这个景家小姐存的什么心思。昨夜谢杳前往花间庭赴约,听闻那时景柔一直在花间庭附近徘徊,还一直神情忐忑。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文阳公主慵懒地侧卧在贵妃榻上,捻起碗里下人剥好的荔枝塞进口中,清甜的果香在口腔内蔓延开来,她缓缓舒了口气,眯着眼睛叹息一声。
“还是太年轻了啊。”
连她这般公主之尊千金之躯都没能得到谢杳,一个小小镇国将军庶女竟然妄想算计他?
自不量力。
似是沉吟许久之后,文阳公主突然笑了。“既然她自寻死路,本宫便大发慈悲帮她一把。”
一旁的侍女恨不得自己没长一双耳朵,低伏着身子不敢抬头。
文阳公主蓦地挑了下眉尖,若有所思的问:“对了,今儿初一了吧?”
“是的,殿下。”侍女小声应道。
再过两日便是她生辰,她就是为了这个才随驾来秋猎,也不知道谢杳还记不记得……
“来人。”
文阳公主的心腹侍女应声进来,向她盈盈一拜。“殿下有何吩咐?”
“去寻谢杳,告诉他这月初四是本宫生辰,问他生辰贺礼准备的如何。”
“是。”
“还有,替本宫盯着景柔,今夜本宫要见她。”
暮色将至,谢杳回到了庭院。
“岚儿。”他换了身冷色的常服,伸手搂将楚晴岚搂入怀中,“明日我得空,教你射猎如何?”
楚晴岚任他搂着,随口一问:“怎么又闲着,你不用御前伴驾吗?”
“不用,御前另有旁人。”
闻言,楚晴岚欲言又止。
“你这当朝宠臣是失宠了吗?”
谢杳微怔,随即笑出了声。“你怎会这么想?不过是庄贵嫔殷勤了些,我给她腾个地儿罢了!”
两人闲聊几句,便听见下人进来通传,说是文阳公主的人前来传话。谢杳踌躇片刻,还是让人进来了。
看见来人,楚晴岚默了,眼中明显有些不满。谢杳亦是不悦,张口时语气不善。
“什么事。”
文阳公主的心腹低着头回禀:“公主殿下命奴婢来提醒大人,这月初四是殿下生辰。”
谢杳眉头一紧,他差点把这事忘了。
“知道了。”
待人走后,楚晴岚才满是不悦道:“哪有公主伸手问臣下要贺礼的……”
谢杳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到那日送几副首饰过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楚晴岚心底莫名泛了酸,瞪着他他怪声嗔道:“大人还真是艳福不浅,昨日一个景家小姐,今日一个公主殿下,怎么这些女人都对你恋恋不忘?”
谢杳满脸的无辜,两手一摊开始叫冤,“我可不想要这艳福,谁要便给谁吧,我有岚儿一人足矣。”
一听他说这腻味的话,楚晴岚的脸上不自觉微微泛红,同时心底涌上了一股暖意。
“你少来这套。”
入夜后秋风寒凉,行宫西侧一处荒芜的角落坐着落寞的身影。女子衣着单薄,神情略显狼狈,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般,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文阳公主趁着清冷月色从远处缓缓走来,直至来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是景柔?”她居高临下俯视眼前女子。
景柔恍若未闻一般撑着下巴发愣,并未搭理。
“景小姐。”文阳公主声音比方才沉了些。
景柔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看清她的面孔时眼中闪过惊慌,急忙起身向她一拜,“公主……”
“景小姐有心事。”文阳公主扶住她没让她行礼。
景柔轻咬着下唇垂下眼眸,算是默认了。
“你爱慕谢杳?”文阳公主问道。
“不、不是!我没有!”景柔心下一慌,下意识否认。
文阳轻笑,“难道你当真和自己堂兄纠缠不清?”
景柔眼睛红了,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我不是,我真的没有……”
“那便是你被算计了。”
景柔听得低下了头。她确实被算计了,但是,是她算计谢杳在先。
文阳公主轻声问道:“你怨他吗?”
景柔摇了摇头。
“那你嫉恨他夫人楚氏吗?”轻柔的声音想是要蛊惑面前这人。
景柔又摇头否认,但这一次,她显然迟疑了。
文阳眼中突然流露出欣然笑意,叹道:“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若是心有不甘,本宫可以帮你。”
景柔一怔,随即猛地抬起头对上她的双眼,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帮我?”很快她又迟疑了,“我与公主殿下非亲非故,殿下为何要帮我?若是存心利用大可不必,我也并非痴傻之人。”
啧啧,还挺警觉。
文阳公主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文郡王是本宫的亲弟弟。”
“那又如何?”
“听闻锦宁王将你视如己出……本宫想要锦宁王一脉的支持。”文阳公主勾起唇角好似友善地一笑,说出的话却是自己都不信。
一个无权无势的藩王,能给她什么支持?不过应付一个没多少见识的女人,足够了。
景柔大着胆子直直盯向文阳公主,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与表情中找出破绽。然而,文阳公主说的太真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景柔眼波微动。
公主这番话,她信了。
第29章
翌日晌午,楚晴岚换了一身骑装在围场外围等着,没过多久,谢杳牵着两匹马想她走来,照旧把黑麒麟让给了她。
“今儿不用我带你了吧?”谢杳笑着看向她问。
经过前日整整一下午的练习,楚晴岚已经渐渐放开了胆子。她想着,不过是骑马而已,还能难住她不成?
于是,楚晴岚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你且看着吧。”
谢杳没再多说什么,回过头安抚似的摸了摸黑麒麟的毛,黑麒麟黝黑发亮的皮毛被阳光灼炙略有些发烫。他将马鞭递给了楚晴岚,鼓励着看向她道:“上马吧。”
楚晴岚在他的帮扶下踩住了一侧脚蹬,脚下发力翻身上了马背。
她挺了挺腰背,正要放松身子坐直,突然听一声凄厉的嘶吼在耳边炸开,随之而来的是险些跌落的失重感。
黑麒麟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抬起前蹄,挣扎着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楚晴岚吓得脸色惨白,反应极快地死死抓紧缰绳,这才没从马上跌落。
“它、它这是怎么了!”楚晴岚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黑麒麟已经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这速度比平常赶路还要快上几倍。
“黑麒麟!”谢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大声呵斥一声,随即着急地翻身骑着另一匹马追赶上去。
此时的黑麒麟丝毫不见平常的温顺,它疯疯癫癫地一路向前狂奔,奔跑时还拼命甩动马背上的人,时不时嘶吼着抬起前腿。楚晴岚被吓得几乎昏厥,紧紧攥着缰绳的掌心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皮,她仍是不敢松开分毫。
“谢杳!谢杳救我!我快要摔下来了!”楚晴岚的叫喊声里带着哭腔,她的内心已然被恐惧覆裹,两手掌中又出冷汗,擦破皮的伤处被汗渍蛰得火辣辣的疼。
“你抓稳了!等我过来!”
谢杳大喊一声回应,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一再地扬鞭打马加快速度,可是距离前方的人仍是还有一段距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黑麒麟脚程太快。
黑麒麟马不停蹄地冲出数里远,楚晴岚为了不摔下马背力气几乎耗尽,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她咬着牙低头打量距离地面的高度,突然一咬牙心一横,闭上了眼睛,想着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去,老天爷费这么大劲儿让她重活一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摔死吧?
生死由命了。
“别跳!”
谢杳一直在后面奋力追赶,此刻他清楚地看到楚晴岚这番动作,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大惊失色,冷汗直下,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他喊的还是迟了,楚晴岚已经松开了脚蹬。
不容多想,他果断放开缰绳马鞭,脚下用力纵身一跃——
谢杳的后背贴着地面擦过遍地枯草泥沙,少数碎石划破了他的衣服,万幸的是,他在楚晴岚落地之前紧紧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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