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方才境遇凶险,若陆照旋不出手,这二人便真要陨落在虚空海之中了,纵是两人再狠得下心来骗她,也不会把性命交付他人之手,可见是真没反应过来。
如此看,两人的散修身份应当没有作假。
“我说玄门在此更占胜场,是因玄门更擅化无为有。”陆照旋试探之意已达成,不再刁难,“元门修命,玄门修性,命修是由虚入实,性修却是以有归无。元婴还没到相反相成的境界,元门修士还在修无,玄门修士还在修有。”
由虚入实的还没到“入实”的地步,由实入虚的还留在“实”,此处要化无为有,元门修士尚且力不从心,反是玄门占了便宜。
这一切都是陆照旋上次来秭殊洞天得到的经验,她并不藏私,与二人分享,自家并不当一回事,却叫后者震惊不已。
陆照旋随口几句,已是对玄元道统高屋建瓴的理解,纵使那家藏万卷经纶的也未必能说出,盖因于道法上人人皆有感悟,所述五花八门,如盲人摸象,不知全貌。
能概述玄元区别,非极精道法、传承极广博而不能。
陆照旋虽然在流洲声名显赫,但到底是散修,随口一言,竟显露出如此功底,如何不令人心惊?
况且,流洲元门独大,玄门隐匿无踪,这道侣俩多年遍寻不得,而所见修士中更少有了解玄门传承的。论起来,陆照旋这随口一言,竟好似比他们二人这正儿八经的玄门修士更了解玄门!
莫非……
两人狐疑地望了陆照旋一眼,忽然怀疑起她来历根底。
陆照旋知其心思,却不道破,只作无觉,“将法力放出,感应虚无,与之相融,总能化无为有。”
陆照旋实力拔群、声名显隆,本就有些超然,此后又是道破两人跟脚,又是显露道法领悟,更让两人畏惧,不自觉便听她指示,将法力尽数排开,散入虚空浩渺之中。
一如陆照旋指示,玄门法力自那虚空而入,竟仿佛水流入干涸之地,将一切排开,渐渐化无为有,死气消逝,生机渐复。
但凡二人行动间有所疏漏之处,两人尚未察觉,陆照旋便已出手,为二人补上,化危机于未成。
若只是一次两次便罢,两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然而次数多了,便知其眼光何其毒辣,又是如何敏锐,之前隐约有在秭殊洞天中将她除去之心,才在虚空海走了一遭,已消散了大半,唯余惊疑于敬畏。
若能不与她为敌,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照旋一路指使两人动手,自己只需查缺补漏,堪称无比悠闲。比之前进入虚空海轻松了何止十倍百倍?
陆照旋第一次进入虚空海是独身一人。她没有信得过的朋友,能够在大机缘与大凶险之地结伴同行,或许曾经是有的,但故人已逝,不必再提。
初入虚空海时,她只觉四下死气沉沉,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有无虚实之理,在其中挣扎沉浮,很久才反应过来到底该作何解。
她算是反应得快的,于虚实相生相反之道上也颇多浸淫,即使如此也颇费了一番心力才从虚空海中安度。
她离了虚空海之后,遇见其他结伴同行的世家修士,这才知道人家早有家中长辈备下的法宝符箓化解凶厄,而她无甚准备的这等散修,竟能越过虚空海,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陆照旋虽是散修,却在道法上深有领悟,这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来她有嘉礼之术这种偏门的法子,常能从世家弟子口中得到很多典籍所载,虽说都不是真传正法,好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二来,她与谢镜怜相交甚笃,而谢镜怜出身谢氏嫡系,又从不是藏私的性格,常教她些典籍经论,为她指点迷津。
三来,便是谢镜怜死后,陆照旋得了破元剑典,仇家遍天下,自身又有元神旧伤,难度雷劫。她一心再进,便想着是否能从其他地方补回来,一心钻研道法,还算有所收获。
她本就是悟性远超常人的存在,又有这些机缘,故此,她两手空空进了虚空海,仍能全手全脚地出来。
然而,能活着出来,与游刃有余地出来并非一个概念。陆照旋上次吃了不少苦头,这次可谓有备而来。
若无这对道侣,她有玄门功法傍身,也能轻松度过。不过两人既已撞上门了,她没道理拒绝无偿苦力。
就这么悠哉游哉,她支使着两人过了虚空海,眼前是一片繁花似锦。
“这里又是何处?”甄姓男修微微蹙眉。
刚还是生机全无、死气沉沉,一转眼便是锦绣繁华,满眼如织,光怪陆离有、富贵堂皇有、生机盎然有,若有不知者误入,怕会以为自己进了仙界天宫。
这洞天之中,何以有如此大的差别?
“此处名为莺声鹊语。”陆照旋答道,“此处是三千世界之蜃景,取无限繁华为一隅,每一桩都是故梦旧影,无一为真。倘若执迷于过眼烟云,便会坠入无穷深渊。”
“故梦旧影?”吕姓女修诧异,“俱为往昔之事吗?”
陆照旋颔首,“万千世界旧影为洞天所捕,汇成这莺声鹊语,此处俱往矣。”
她话音未落,便见有繁花锦绣化为泡影,露出无限杀机来,通往虚空。
倘若有谁就在周围,便立时为虚空所吞噬,任你道法精深、手段无穷也是无用。
这虚空与方才虚空海截然不同。虚空海乃是半开未开洞天所成,在有无之间,虚空却是真正的虚无,以元婴修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度的。
那杀机四起不过一瞬,转眼织锦荣华便簇拥而上,将其拥在其中,又是一片生机繁华。
只不过,目睹这一幕后,这对道侣再无法安然直视这满眼盛景了。
“此处虽凶险之极,却尽显三千世界,风光如是。天地之大,令人向往。”陆照旋轻叹一声,言语间有些许浅淡的感慨,隐含向往。
若在那泡影成空之前听她此言,道侣二人深以为然,然而见了那杀机死气,只觉遍地都是要命的,哪还能去安然欣赏这繁华,更不要提去向往虚空外的三千世界了。
故此,两人只得尴尬一笑。
陆照旋并不需要任何人应和。她很清楚自己与他人所求不同。正如她不理解旁人为何会止步于某个境界、自觉安逸一样,旁人也不会理解她的志若鸿鹄、无尽向往,只会觉得她是痴人说梦。
“想度过这莺声鹊语,便要去寻这无尽繁华里的一点‘真’。有些故梦依傍本方世界而存,虽也是过眼云烟,却比其他蜃景真得多。”
她说到这里,于蜃景中拈一叶为舟,飘飘渺渺,似从无尽繁华里荡波而行。而她半躺在一叶轻舟中,双目微拢,好似陷入沉酣香梦,不愿醒来。
那两道侣一头雾水,既不信陆照旋会对二人毫不设防,又无措于陆照旋话只说一半,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二人将神识朝陆照旋试探去,忽地大惊失色。
陆照旋竟好似这满眼花团锦簇一般,虚无缥缈、不着痕迹,仿佛不存于世间,也是故梦旧影一般!别说攻击她,稍一恍惚,便是想寻到她踪迹都不可能!
两人立时了悟何谓依托无尽繁华里的一点“真”,原是要找寻一桩依傍本方世界的故梦进入其中,变为虚渺。
然而知道解法是一回事,真正去解却是另一回事,两人对着满眼云烟,不由茫然。
而陆照旋则已陷入无穷故梦。
山峦叠翠。
“师尊,就不能另寻他法,非得转世重修吗?”有三五人簇拥在一起,忧心忡忡。
“是啊,师尊,弟子再想想办法,定能为您解除旧患。转世重修实在过于凶险,您树大招风,仇敌不少,弟子深为惶恐。”
被簇拥者只是微笑,轻轻抬手,眼前几人便俱收了声,满是疑虑。
陆照旋看清了他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不由愣了一下。
他眉目英朗,风姿洒然,不言时如岳峙渊渟,含笑时如春山凝翠,气度沉凝,令人心折。
“车轱辘话不必来回说,就这样吧。”他平静道,“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难道这点困难还能难住我?你们担心我,我都明白,但人各有路,不必强求。”
“况且,”他洒然而笑,“少则五百载,多则千余年,我便能重回祖洲,都是求仙之人,何必拘泥于朝夕旦暮?”
“师尊……”
“去吧。”他轻声道,“缘生宗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千般幻梦如泡影。
“阿陆。”
她睁开眼,有人朝她温柔而笑。
陆照旋似还在那泡影故梦之中,却又好似忽然沉入静水,唯有静静地望着眼前人,“谢镜怜。”
她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两人不是相隔生死、相隔数百年光阴,更像是朝夕相处,只道寻常。
但谢镜怜知道她平静下的波澜。
有的人会把自己掩藏起来,而旁人只能看见静海。
谢镜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叙旧,开口却变了,“你现在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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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系+修仙+灵异志怪:《苟在诡秘修仙界》
第39章鬼府天地,十殿阎罗
故友数百年未见,谢镜怜不是叙旧,反而突兀来这一句,十分莫名其妙。陆照旋神色不变,“怎么个危险法?”
“你与我去了鬼府便好分说了。”谢镜怜蹙眉,“我且把鬼府情形说与你,你自己判断。”
若说这世上有谁是陆照旋无条件信任的,那便唯有谢镜怜了。她毫不犹豫地跟着谢镜怜,不去管那对还在莺声鹊语中的道侣,生机她已指明,其余不关她的事。
谢镜怜一边引路,一边向她分说,得知陆照旋已知十洲五岛互相交叠,便直接讲起鬼府来,“鬼府与十洲五岛同样重叠,只不过鬼府与十洲五岛俱通,且不受三万年限制。生者归于十洲五岛,亡魂归于鬼府,互不相涉,便是蜕凡也没法跨越。”
她说到这里,见陆照旋挑眉,解释道,“不过这秭殊洞天不同。它是半开未开洞天,勾连虚空万界,能同时作为十洲五岛和鬼府的通道,故而我让你来秭殊洞天。”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陆照旋问道。
“自你渡劫后,我便一直在此等你。”谢镜怜微微一笑,“你必会立刻赶来。”
陆照旋忽然想到她并未同谢镜怜说过自己转世去了凤麟洲。
“凤麟洲?你竟去了玄门之地。”谢镜怜朝陆照旋打量了一番,露出诧异之色,“我见你元神完满,分明还是元门跟脚,在凤麟洲只怕不轻松?”
陆照旋沉默了一会儿,“我见玄门修法力,与元门冲突并不大,便稍加易改,同修玄元了。”
“什么?”谢镜怜失声,望着陆照旋,久久不语,良久叹息,“阿陆,这叫我说什么好……”
谢镜怜不是废话吊人胃口的性子,如此作态,是实在心情复杂,“你可知为何玄元有分?”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陆照旋自秭殊洞天横穿而过,于冥冥中跨越天堑,再一转眼,两人已入一片昏惨惨之境。
“此处便是鬼府一隅。”谢镜怜收了那复杂情态,事已至此,待回了自家地盘再与陆照旋分说也不迟,转而向她介绍起鬼府风光来,“鬼府共有十方大地狱,我司掌黑绳大地狱,与秭殊洞天并不相邻。”
“此处是合大地狱,与黑绳大地狱相邻。”
谢镜怜以自身气息罩住陆照旋,不叫周遭死气侵来,“阴阳有分,元婴以下一到鬼府便会逐渐失去生机,沦为鬼魂。虽说你已凝婴,到底少接触微妙。等蜕凡了,受到的影响就少了。”
陆照旋受教。
谢镜怜有意带她看遍鬼府,隐匿了气息悠悠而行,“在鬼府,鬼修阴魂俱在十殿阎罗辖下。不过也有凶戾不化、修为较高的不愿归附,权且任他们去,掀不起什么风浪。”
陆照旋听她一一道来,并不言语。
这样的谢镜怜,与她所熟悉的那个人比变了很多。陆照旋从不评价旁人的转变是好是坏。
但她忍不住想,谢镜怜从多次放过欲置她于死地之人的心软修士,在短短数百年内一跃成为十殿阎罗中第三位的蜕凡真君,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镜怜不说,她就不问。
两人正悠悠而行,忽听得一阵兵荒马乱的呼啸,似是朝她们的方向而来。谢镜怜本有绕远之意,不知为何,又朝陆照旋笑道,“才说有人不服管,这便遇上了,叫你见一见我们鬼府的常态。”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光自远而至,戾气无穷,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离得近了,陆照旋一眼便见那是一个身形略显透明单薄的鬼修。与谢镜怜不同,他身上鬼气森森,毫不收敛,一见便知不是生人。
“休走!”那鬼修刚过,后头便有乱哄哄的喊声,紧接着一众鬼修结队而来,比起那独行逃窜的稍收敛气息些,但与望之如阳世人的谢镜怜截然不可比。他们秩序井然,行动统一,显见是这鬼府的鬼卒。
那鬼卒之首带队而来,远远便望见陆照旋二人站在一旁,对逃窜的鬼修无动于衷。那等凶戾之鬼,常人是不愿沾惹麻烦,故而他也没当回事,直至两人身旁,朝谢镜怜瞥了一眼,蓦地愣住,连遁光都停了。
“阎君?”
“先去捉人。”谢镜怜微微颔首。
“是。”那鬼卒得了准许,立刻又带着人闹哄哄地往前冲,不一会儿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两人无言。
“我在这鬼府中,还算有几分薄面。”谢镜怜沉默了一会儿,似解释,似闲聊。
“等我死了,就指望你拉扯故人了。”
谢镜怜一怔,陆照旋如何会说出这等丧气话?她不由朝身侧人望去,却落入一汪沉静如海的注视。她忡怔许久,叹道,“人世隔红尘,数百年来,你也变了。”
若放在数百年前,陆照旋简直像团永不熄灭的烈火,别说指望别人拉扯了,就连“死”这个字也是轻易提不得,一提便要怒目的。谢镜怜爱她的炽烈,也羡慕她的炽烈,但也担忧她的炽烈。
过刚则易折,然而若非过刚,陆照旋甚至没有机会活到认识谢镜怜的时候。
但人总会长大的。
“人都会变。”陆照旋淡淡道。
“好事。”谢镜怜望着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也变了。我……”
她话说到一半,之前那队鬼卒已捉了人,闹哄哄回转了,谢镜怜被这动静一打断,便又收了声,朝他们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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