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空气都凝滞,在座发完三秒怔愣又顷刻起哄,都在叫喊答应他答应他。
KTV荧幕里蓝色兀自滚动覆盖白色底字,歌手在声嘶力竭。头顶的迪斯科灯旋转着,一室黄的白的光辉流动,皮质沙发发出幽暗的光。那Omega仰望着站在沙发上的蒋哲,他的轮廓在人声的背景里剪出英挺的边沿,有种英雄赴死的激情。
Omega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像是炉火一记被扭得更开,众人闹哄着要把房顶掀翻天。林茶心里有了类似成人之美的红娘喜悦,同时又被那些声音吵得脑壳疼。酒精在胃里咕噜噜地沸腾起来,熏得五脏六腑都不适。
他觉得自己能功成身退了,给严明律发了消息。众人拖了他一段时间,最后又一起下了楼,都有了宿醉的迹象。幸而第二天是周日,有个生化系的说他星期一有严明律的课,那时候怎么都得清醒过来了。
严明律作为学生们共同的敌人,行事为人又很有风格,自带话题性,十分容易成为众人聊天的焦点。
有个高年级的说去年期考严明律抓到一对学生作弊,也没什么惩戒威胁的话,反而一句:“祝友谊地久天长。”
林茶借着酒气直笑,笑得旁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开心,其实是因他记起严明律有次说,要把他往黄泉路上开:“严明律——”
严明律,这三个字从舌尖里出来有种旖旎缱绻。他从来连名带姓直呼他,呼喊出了一股稔熟亲近。
他们俩的特殊交集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从隐秘的关系里得到隐秘的快乐,不能拿出来宣之于众的。
林茶把下半截话吞回了肚中,幸而大家醉得厉害,也没有人去追究。
他继续想自己到底是在哪见过江河这个名字,平日灵光的脑子给酒精一泡就钝,完全没印象了。他偏又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凡有点不明白就周身不舒服的性格,越想头越痛。
蒋哲挽着他的新小男友笑成猪头,偷偷凑过来与林茶耳语:“谢谢你啊林茶底迪……”
他还有下半句话,其实那个江河——
但林茶正心烦,给这一声底迪喊得起鸡皮,掌窝扣住蒋哲高挺的鼻子,就把他往一边拨开,手法粗暴:“不准跟我黏糊。”
导演问林茶是否一起搭地铁,林茶朝马路边那一排车指去,说有人接。
平日里严明律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学生不常见,加之大家都醉得晕乎,那车又停在树影里,没人认出它是严明律的座驾。
蒋哲问是谁。林茶说那是补习学生的监护人,他今晚加班,顺路能带他回家。
关于严明律的话题还在继续,一迭声的苦楚。林茶朝他们道别,心底下想你们尽管说吧,反正严明律不会在意你们怎么想。
他从不随意给旁人看他的好,真温柔起来谁又消受得起,连他林茶都抵受不住。
疯到大半夜还有人特地等在楼下,来接你回家,那感觉是比亲情比爱情都多一点的。
林茶步态虚浮,摇摇晃晃地往严明律车里走。
而后一刹灵光乍现,他突然想起在哪见过江河的名字了,在微信的好友邀请栏上:
我是江河,想认识你。
第19章喝醉酒
林茶一坐进副驾驶严明律就闻出了他身上的酒气。严明律也是喝酒的,不过喝的是好酒,讲究原料出产地和年份的那种。林茶一身的廉价啤酒味,严明律闻不惯。
林茶是老干部作风,不熬夜也不多碰三高食品,严明律倒没料到他也会喝酒。
车门缓慢地被带上,林茶倒在座位里,酒气上来神志渐逐涣散,两只眼睛盯着严明律却又没有焦距,形在神不在。
严明律问他喝了多少。也不多,如果林茶的记忆没被酒精篡改,喝了一瓶啤而已。
严明律将车驶进深夜无人的马路,速度很慢,怕车浪会让林茶被酒精填满的胃不舒服。他本打算带林茶去用些夜宵甜点,但林茶这半醉不醒的模样是与吃喝绝缘了,连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严明律都不放心。
实则林茶开端时醉得不太厉害,是因着路程的几处弯绕越醉越深的。
严明律开得稳当,车成了一叶舟船,在波光里载浮载沉。林茶朝窗外眯了眯眼,原来不是波光,是一闪而过的路灯而已。他晕晕乎乎地想这是去哪,旁边这人又是谁。
他以为自己只在心里想了想,但听到身旁这高大男人逐条给他回答了,才晓得自己把问题问出了口。
“去我家,”他说,“我是严明律。”
严明律。
三个字在脑里飘飘荡荡,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林茶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沉睡去。
他睡着了,身体机能完全不受控。好在严明律是驶入自家车库以后才闻到那气味的。
起先一缕缕,然后交织成巨大的网,四面八方地网住了严明律。那浓醇的茶香在他鼻尖打着转,潜进他呼吸里。这人信息素外泄了。
严明律一身骨架子倏而紧聚,他记起今天下午听的那则新闻。
政府防止罪案科最新调研显示,信息素外泄引发的社会犯罪案例连年增高……
信息素是条易燃的引线,醉个酒也能将它点着,把理智炸成齑粉,只剩原始冲动。
严明律立刻摔上车门。林茶醉醉沉沉,听这一声巨响,迷离地抬了抬眼皮子。
他还醉着,没缓过神。闹铃在背包里一迭声地响,给背包掩去了声息。他抖了抖眼睫毛,还是一动不动,宛若白玉雕成的一尊人像。
严明律劫匪拦路一样拍着车门,拍回他一点魂灵。
林茶隔着窗玻璃看严明律高大的身影,两颗澄明的眼瞳浮着水雾,整个人是懵的。
严明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他听电话。
“把信息素收起来。”接通以后劈头就来一句命令,一整条语句从耳边过去,林茶吃力地理解了关键信息字眼:信息素。
外泄?
林茶茫然地坐在车里,等空调把这狭小空间里的茶香一点一点抽换出去。
严明律已不在车旁,等林茶进到客厅,看见他房间的门是紧闭的。
林茶眼睑沉甸甸,心里对严明律有了一点敬意。目下这种情况全是由他自己犯错在先,严明律就算有乘人之危的举动,事后林茶也怪不了他,他却还把自己的欲望掐得这么死。
严家的空调开得很低,林茶打了个寒噤,半梦半醒地躺上沙发,怀着对严明律的这点敬意,睡得手脚蜷缩,像古时被献祭的童子,最终下场任凭发落。
他醒来时是因发觉有水浪摇曳,一晃一晃的,像是真被扔进河里了,等他好不容易在光亮下睁开眼睛,严明律已将他从怀抱里放上床。
没有什么水浪,但他觉得严明律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模样,的确像个在索求祭品的神明。林茶被酒精灌钝了脑,愚昧地敬畏起来,有了乖巧姿态:“对不起啊……”
“以后还喝酒吗?”
“我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他答非所问,“今晚我睡这吗?”
“难不成睡我床上?”
林茶忽然脱起裤子。
他这条裤子是松紧带封腰,一拽就下来,脱起来很麻利,严明律来不及阻止。
林茶脱完裤子又双臂交叠着掀起了衣摆,他的衣服习惯买大一号,但即便如此领口也在脖颈处卡了壳,需得用力挣一下才能挣出头来。他手臂使力,脊背一曲,猛然扭了一记腰。
严明律是个腰控,这是他在林茶身上发现的,所以这腰控可被更进一步地精准定义为,他是林茶的腰控。
腰胁的线条从腋下开始延展,起伏有致,与肚脐持平的那一道曲线收的是恰到好处的窄,刚好容人将手掐进去。
其实严明律回房是为服用抑制药,也只过了十分钟,药效却已失效。
即便是那一晚林茶都没把自己脱得这么干净,现在他衣物覆盖率只有九成九了,最后一块蔽体的布料是他的底裤。他将手伸进了髂前上棘撑出的一道空隙里。
严明律本连呼吸都偃息着,此刻终于回了神,锁住林茶的手腕,低声问他这是做什么。
“洗澡啊。”
“那你在我面前脱什么?”
“哦,”林茶又像回神,“那我穿回去好了。”
“……你都脱了还不顺便洗个澡?”
林茶踩着醉酒时轻轻重重的脚步,东搀西扶地摸索着浴室方向,手臂伸展开能碰到的一切都是他的拐杖,他扶着床,扶着立灯,扶着门框,一路磕磕绊绊,最后他扶到的是严明律的手。
严明律的手臂自后绕过他肩膀,拔萝卜似的把他拔直了,“怎么才一罐啤酒就醉成这样?”
“好像不止一罐,”林茶用力地想,“两罐吧?三罐有没有呢……”
严明律踢下马桶盖,将人在上面安好,转而去试水温,心想自己三十岁捡了个十八岁的小孩,连洗澡都得管。
他不能真动手给他洗澡,从洗浴柜里取出一条崭新毛巾,拧了热水给他擦身。
林茶的皮肤真是天赐的,毛孔小,青春期也不长痘。严明律下手也无需分辨轻重,给他五官揉在一起也可以的。
醉掉的林茶乖得很,似乎还在想自己到底喝了多少这问题,眼里满是思虑与不解,木登登地坐着像具牵线木偶,因着严明律的动作而动作。
严明律抬起他的手臂,手肘也仔细擦过了,而后该到背,最后是前面的胸腹。
严明律将毛巾往林茶手里一塞:“自己擦,擦干净。”
林茶手里干攥住毛巾,坐了一些时候,忽然不着调地吐了一句:“我明白了。”
“什么?”
“信息素外泄是因为你,不是因为酒,不过也是因为酒,因为你是酒。”
严明律觉得他不该和醉得连自己喝了多少也没数的人说话。
林茶又唱起歌来,边唱边揉身子:“你把我灌醉,爱得收不回。”
他唱歌是刚好的那种好听,粗一分太沉,细一分太尖,刚好的少年音色。严明律低头看他的发旋打着转,胸腔里也起了一个小而急的漩涡。
林茶听他沉默,以为他不懂,就主动给他破译:“因为你的信息素是烈酒。”
严明律缓缓动了动嘴唇:“你怎么知道?”
他醉酒以后坦诚得令人诧异,事无不可对人言:“我骗你做坏事那晚,你发情了,然后把信息素气味留我枕头里了。”
然后他抬起头朝严明律笑,颊上一朵小酒窝,牙齿细密工整地列开。
“我一闻到就……就好想和你做那件事啊。”他说。
第20章我没有喜欢你啊
严明律年少老成,性格孤僻,在情欲的事情上也是一副禁欲做派,易感期都以抑制药物度过,不会多想那件事的滋味。
林茶弯下身去擦小腿。严明律的目光自他的背顺流而下。清瘦躯体里脊骨凸起,呈山岭状延绵到尾椎。
严明律是静观其变的人,他从不主动追究林茶接近他的真正原因,因为他要等林茶自己露出马脚。他拿得清林茶的脾气,逼他是不会有结果的,就算他肯说,也难保说的是真是假。
但现在不一样,他喝醉了,而喝醉以后听话极了,严明律让他把自己擦干净,他就勤勤勉勉地干起活来,将毛巾从小腿肚下绕过,攥着两头,一左一右地来回搓蹭。
他对自己下手更没有轻重,毛巾过处都起了深深浅浅的红,要把自己搓破皮一样。严明律蹲下身看他,一并按住他的手。林茶眨了眨眼,喝了酒的他就是乖,乖得厚厚敦敦,连眨眼都有着悉听尊便的意思。
两粒深黑瞳仁是两点如漆,眨动时点在了严明律心尖。严明律抚上他眼角。林茶就顺着他动作闭上一只眼。
严明律的掌心很暖,他不由又贴着蹭了蹭。
这一道象征亲昵的信号有着强烈的刺激作用,严明律突然吻了上去。
不同于前两次的吻,这一次是温柔的、有恋爱的意味。严明律舔过林茶沾着酒气的唇瓣,哄他张嘴以后再慢慢将舌头挤进,湿润缠绵地吻了一转。林茶有些喘不过气,喉头溢泻一声呜咽。严明律松开嘴唇,转而去探他的耳廓,低声呵气:“呼吸。”
现下的林茶是得了命令就照做,喘平了呼吸。严明律又吻了他一遍,而后舔着他嘴角,寻着空隙问:“为什么喜欢我?”
林茶的疑惑里有童蒙的单纯:“我没有喜欢你啊。”
“那还想要和我做?”
“我真的没有呀,是你的信息素。”
“说谎。”严明律没有听出自己语气里的宠溺,他开始罗列证据,从教学楼旁的一摔,再到润喉的冰糖雪梨汤。一件一件的事被抛进林茶脑袋里,叫他脑里沉甸甸的,神经都搅浑成一团。
他笨嘴拙舌地想要解释,又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严明律见他脸上有了焦急的神色:“我就是没有,你不要乱讲!”
但严明律只觉这是恼羞成怒了,怒也是嗔怒,做出来掩饰羞怯的。严明律心里发软,他只要心软了一切都好说,叫他善解人意也可以。于是他不再追问林茶,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拧净,放他回床上休息。
林茶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十一二点,逼近正午的太阳从帘幔的罅缝里映进,照得桃木地板发白。昨夜的记忆林茶丢失了大部分,只记得严明律带他回了家。林茶头里千思万绪都在纠缠,纠缠出一张网,正中是只蜜蜂嗡嗡嗡嗡地叫。
林茶头很晕,全凭每朝的惯性挣扎起身。起身以后不得了,原来自己是裸着的。
幸而裸得很清白,没有别的痕迹。林茶还看见自己的衣服被工整地叠在了床头柜上。他一想象严明律给他折衣服的模样就想笑。
gu903();严明律在客厅里看书,膝上摊着一本沙丘之子,见林茶穿戴整齐地从房里出来,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声“起了?”,手指给尴尬立定的林茶指了条路,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