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苒这才道:“到底有什么话,说罢。”
江云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颇有些紧张,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关于江锦的。”
江苒倒是真有些诧异。
她猛然起身,倾身过去,紧紧盯着对方,“哥哥怎么了?”
江云如今笼罩在她阴影之中,话一说出口,人便冷静了下来,补完了方才的话,“你没觉得江锦有事情瞒着你?我知道一些内情,只是如今在这里,我恐有他的耳目,你若想知道,咱们边走边说。”
江苒在近些时日,的确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对方是有事隐瞒着自己的。她倒不觉得江锦会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儿,可是开口了几次,都没能问出口。
如今江云如若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倒也不错,横竖她倘或挑拨离间,她也可以不听。
她将伞丢给了江云,自己则紧了紧身上的蓑衣,率先往下山的路走去,“那便走吧。”
江云盯着雨幕之中江苒的背影。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既有恨意,又有妒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迷茫。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大方,好像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十分无关紧要一般。
江云一贯是活得十分辛苦的,而眼前的江苒,却有她不可企及的拿得起放得下,这一份潇洒的气度,的确十分让人羡慕。
还不等她想完,眼前江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说罢,到底是什么事儿?”
江云咬了咬唇,说,“你就不奇怪吗,江府的大公子来定州,说什么,游玩散心……可城中大小宴席,几乎不见他参与,成日神出鬼没,哪里像是来散心的?”
江苒倒是知道此事,江锦根本不是来散心的,是来查盐矿一案的。
她面上神情淡淡,江云一看,便知道她许是知道了其中内情,便又下了一剂猛药,只道:“且你可知道,蒋蓠为何那般厌恶你?你一开始同江锦亲近,她身为江锦的妹妹,又是传闻中的太子妃人选,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江苒想到蒋蓠,便不由道:“这我也有些奇怪,她对我仿佛很有些敌意。”
除此之外,她觉得江锦对蒋蓠的态度也很古怪,纵使她是亲的,蒋蓠是表的,江锦待她也着实太冷漠了些。毕竟前十几年,蒋蓠是相府唯一的女郎,总该有些情分处出来的。
“这是其二,”江云说,“其三就是,那日在井边,我看到江锦带着的人,一个个都身手非凡,纵然他是相府大公子,按说寻常出游,也不会随身带着那样多的高手。”
江苒一惊,她已隐隐约约地明白了江云的意思。
这话乍一听荒谬,可是仔细推敲一番,却未必没有合理之处,甚至印证了江苒原本的不少猜测。
所以她所以为的“江锦”,其实并不是江锦,而是一个身份甚至比他还要高的人?
江锦是什么身份?权势滔天的江相长子,当年探花郎,如今的翰林院编修、东宫少詹事,这天下能假借他身份之人,又与蒋蓠有些干系的,除了当今的那位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江苒心念电转之间,想起了不少细节。
上辈子江云抚着那孔雀簪,说是太子所赠……而今,孔雀簪却是“江锦”送到自己手中的。
她罕见地感到了一丝迷茫。
那这些时日她喊的哥哥,难不成当真是太子殿下?
就在此时,二人已然走到了山脚之下,远离了山门。
江苒停住了步子,她看了一眼江云,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她不想着搞事情的时候,还颇有一些脑子。
江云迎着她审视的视线,只觉得背后开始汗毛耸立,精神紧张到了极致。
江苒注视着她,暂且先将太子同江锦之事压下,只是缓缓地问,“你之所言,都是猜测,我反倒要再问你一事。先前你同殷氏是如何寻到赵乳娘的,你们两个后宅女眷,是哪找来的人替你们寻人?”
江云额头上渗出冷汗。
江苒又道:“你想要陷害我,我觉得,你必定是有帮手的,那人……到底是谁?”
江云迎着她审视的目光,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徒劳地张了张嘴,颓然道:“我……”
可“我”字一出口,江苒便一惊。
她只见眼前黑影袭来,忙折腰躲过迎来的一把利刃,她自幼习武,腰肢柔韧,那刀光几乎拂过她面上一层汗毛,带来森森的寒意!
她虽有些猝不及防,可并不慌乱,将正前方之人的手臂一弯一折,四两拨千斤地夺了对方的武器,旋即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就在她落地之时,两柄长刀自下而上地削过来,直击她命门所在,江苒在那长刀上轻轻一点,她身姿轻盈,譬如柔软的柳枝一般,自包围圈跃出,旋即便朝着山门的方向奔去。
她心知自己不是这些黑影的对手,不愿恋战,山上有守卫护着,她定要逃上去,才能护得自己的周全。
可对方自然也知道她的意思,就在她落地时,又有两柄长刀伸过来,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的去路。若非江苒闪避及时,一旦撞上去,立时就要血溅当场!
江苒忙急急后退,然而身后之人亦是包抄而上,封住了她退路。
情势愈发危机。
她四路皆被包抄,包围圈越来越小,她身上多处了不少伤口,脸色愈见苍白。
余光却见到江云鬼鬼祟祟地猫腰逃开了去!
江苒心念电转,心道:先前派出去追赵乳娘的也就罢了,如今这些杀手的埋伏,凭借江云的本领,又怎么可能安排得了!
到底是谁,同江云里应外合,要江云把她骗出来,想要她的命?
仅仅是一个晃神,她便感到一阵剧痛传来,被贴面而过的冷刃刺穿了肩胛骨,她举剑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
裴云起还在半路,忽逢骤雨,豆大的雨水倾泻而下,偏偏这会儿,江苒遣的送伞的侍从到了。
他看着那花样制式皆是女子用的花伞,忍不住有些好笑,无奈地道,“……倒是劳她费心了。”
边上的暗卫们早就习惯自家主子对着江四娘子送的东西露出这样的表情,都纷纷默不作声。唯有活泼些的紫影酸酸地道:“有妹妹了,虽然是借来的,但就是不一样。”
裴云起略抬眼扫了他一下,紫影笑嘻嘻地闭嘴了。
他想了一想,尤不死心,只是道:“殿下,这两天江大公子的事情便要忙完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同四娘子坦白呀?我觉得四娘子可依赖您得紧呢,您怕不怕小娘子哭鼻子呀?”
裴云起:“……”
她在他跟前假哭真哭都有过,他倒的确……挺怕的。
可未近山门,还远在山脚之时,便闻得兵刃相接之声,裴云起敏感地抬起头,即刻吩咐众人加速行进。
被包围在诸多黑影之间的江苒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帘,裴云起瞳孔微微一震,眼见着她左支右绌,甚至被刺中,他几乎没有细想,便抽身入了战局。
边上暗卫们看得都惊住了!
那可是大周的皇太子,真真是万金之躯也不过分,这天下只怕也就一个江四娘子,有这个福分叫他上前挡刀了!
江苒只觉得眼前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她手中长刀一轻,旋即听得铮然一声,兵刃相交,裴云起单手握刀,替她隔开了那刺来的长刀,另一只手拉着她,此情此景倒也避不得嫌,他将人护在怀里,一道后退,自战局中抽身而出。
至于旁人,自有暗卫清理。
她被吓得还有些发蒙,呆呆地抱了他好一会儿,才听见头顶一声轻咳,她这才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裴云起面上还有没有来得及褪去的冷意,忽然对上她的眼睛,怔了一怔,面色柔和下来,问她,“伤到哪儿了?”
江苒瞧着他清俊的脸,想的却是方才听见的话。
他……不是江锦?
作者有话要说:
蒋蓠的下场还没交代完,大家慢慢看
最近殿下也要掉马了哈哈哈
真哥哥终于值得拥有剧情!
稍微解释一下几个问题:
1.江云上辈子为什么能冒充女主:文中稍微提示了一下,后面会揭露,我不多说省得剧透
2.江云/蒋蓠上辈子是不是嫁给了男主:放心都没嫁,男主高岭之花,只对苒苒多些耐心
第30章
裴云起见江苒只是怔怔地瞧着自己,却不言语,还以为她是叫吓着了,重新又皱起眉,拉着她看了一圈。
胳膊破了三道口子,背上也有一道。
肩胛骨处那一道尤其深,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如今血流不止,瞧着十分可怖。
太子殿下罕见地感到了一丝恼怒。
先头养了许久的伤,都白养了。
毕竟江苒养伤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他为了哄病人开心,日日承担着陪聊的职责,几天下来说的话比前二十年活着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多!
现在好了,眼见着一波伤好了,她不听自己的劝阻,贸然出门,竟是又惹了一身的伤回来!
他压抑着眼中的怒意,问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江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往周边看了一圈,发现早已没了江云的身影,她皱了皱眉,冷声说,“江云寻了借口引我出山门,这些人埋伏在外,只是……我想,江云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与此同时,暗卫速度极快,那头的战局已然结束,可惜那些刺客都十分训练有素,一被活捉,就迅速咬破了口中毒囊自尽了,竟是未曾留下活口。
为首的紫影过来汇报战果,意外的发现,自家主子的脸上,竟十分罕见地出现了一种名为“恼火”的情绪。
紫影觉得背后一凉,他忙道:“属下这便命人去追!”
裴云起没有说话,只是摆手示意他退下,旋即微微侧身,看向了江苒。
她如今身上只剩下了单薄的衣衫,叫大雨淋湿,兼之身上伤势颇重,嘴唇简直苍白得没了血色,如今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觉得冷,然而垂着头,面色有些沉重,像是在想事情。
江苒心想的是,江云像是有备而来,可她总不至于蠢到都到了这个关头了,还来招惹自己。
定是有人许诺以好处……好到,能让江云铤而走险,甚至不惜冒着得罪整个相府的风险,想要将自己骗出来暗杀。
且那人必定十分了解如今烟雨台的布局,知道里头有许多设下的防卫,知道若在里头难以成事,才将伏击的地点选在了山下。
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江苒一人兀自想得出神,旋即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她身子下意识后仰,撞进身后之人的怀中去,旋即被他牢牢按住。
裴云起撕了衣袖,一手环着她的腰,江苒腰肢纤细,叫他轻而易举地将她牢牢环住按在身前,另一只手反过来,将扯下来的衣袖按在她伤口上止血。
她疼得蜷缩起来,艰难地扭头去看他。
裴云起面色稍显冷淡,见她眼中含泪,手中动作却并未减轻,他声音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冷硬,“如今知道痛了,方才,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出山门?”
江苒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闻言便挣扎起来,她有些恼火地道:“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为什么还不许我自己去弄明白了?”
他微微一怔,动作轻了轻,江苒便趁机挣开了他的手,灵活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她十分不高兴地盯着他,只是说,“江云不安好心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没料到她会有埋伏,都眼下这个局面了,我哪里猜得到她还会有后手?”
她身上伤口疼得厉害,然而如今心中充满了对眼前之人的不信任,一时不愿露出软弱来,只是死死撑着,不愿服软,她提着一口气,只道:“你不是我哥哥,为什么要骗我?”
裴云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这会儿反倒不想同她计较了,只因一直不知如何说出口的事情,忽然被她一语道破。
他一时内心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的确不是江锦,先前瞒你,是我不好。”
江苒怔怔地道:“我那样信你,为什么你……你也骗我?”
裴云起性子冷清,别说怜香惜玉了,便是寻常人该有的喜怒,在他这儿都显得额外淡薄,可如今瞧见她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头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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