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知叹了口气，“师姐试与天道沟通便知。每逢大劫，天机紊乱，娘娘即便成了圣人，也难以再演算先天了，只能看看凡人之命。”女娲自从巫妖之战后，便搬出洪荒，很少关注洪荒之事，因而在大劫上不太敏感。
女娲便闭目掐算起来，良久睁眼道：“果真如此。”又想到纣王的恶行，便不太愉快，“莫非要我白白忍下这口恶气吗？”
殷素知道：“自然不用，只是师姐还需小心些。我闻师姐派了千年狐狸精、九头雉鸡精与玉石琵琶精三妖去惑乱纣王之心，不知师姐可有关注后事？”
女娲道：“本不过小事一桩，我料以三妖本事，手到擒来，所以之后并未再关心此事了。”
殷素知叹了口气，“师姐不知，这三妖的确是托身宫苑，迷惑了纣王，可是这些年间设了诸多残刑，残害大臣、宫妃与宫婢，又害了武王之兄伯邑考的性命，威逼武王之父食子之肉，骗恶名已然传遍天下了。若之后云乃是师姐派下凡，只怕有损师姐清名。”
“岂有此理！”女娲听得柳眉倒竖，“我昔日已然嘱咐三妖：‘助武王伐纣，不可残害众生’，却将此言当作了耳旁风！”
殷素知也是无语，女娲要三妖去做褒姒西施之流，蛊惑纣王，让他沉迷女色荒废朝政就行了。这样可以让纣王为商朝灭国一事多背一点锅，后世名声更臭一点。
而商朝气运已经是天定的倒计时了，三妖搞事不会让这个倒计时缩短，不搞事也不会让这个倒计时延长，所以她们完全没必要自己下场亲自去对付那些忠臣，以至于脏了自己的手，让女娲想捞她们都不好捞。
而且杀那些商朝臣子也就罢了，可以理解为想完成任务的心太迫切。偏偏狐狸精还杀了伯邑考，女娲让她帮助周朝势力，她却杀了伯邑考，也是谜一样的操作。殷素知估计她只把祸乱成汤一件事听进去了，其他全部当成了耳旁风。
“罢了，我便唤童儿去叫那三妖住手，让他们回轩辕坟继续安心修炼。”女娲终究只叹了口气，妖族如今人才凋零，她也不想再折损这几个，“此事罢了，我便封闭宫室，待封神事后再开宫门，免得招惹是非。”
“师姐正该如此。”殷素知拱拱手，女娲巫妖大劫时伤的太深，在人族与妖族间左右为难，如今人族大兴，妖族凋零，她便忍不住偏心妖族一些，“只是此来还有一事，便是要接我那外甥女杨婵下凡一聚，之后便让杨婵回娲皇宫继续随师姐修行。”
“可。”女娲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又对殷素知道：“只是有一事，还要你与她谈一谈。”
殷素知疑惑道：“不知是何事？”
女娲摇摇头道：“正是杨婵一事，她天资极佳，性情也好，只一个问题，便是心中所求非道，似乎比起修道成仙，更欲做个凡人了此一世。我受师妹所托教导她，本该将她收为弟子，尽心竭力。但她并无此念，因而不能强迫。”
“这……”殷素知还是第一次听道不想修道的人，一时也有些吃惊，只是此时还不是奇怪这件事的时候，便对女娲道：“劳师姐操心了，此次相聚还有她的哥哥杨戬，我们会与婵儿说一说这件事，再答复师姐。”
女娲颔首，便唤童儿道：“去唤杨婵过来。”
很快，便见杨婵款款而来，拜见女娲，口称“娘娘”。
殷素知打量杨婵，因半仙之体，加上修习了道法，杨婵样貌还是一如当初，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少了少女的活泼青涩，多了成熟稳重。可能是跟随女娲多年，身上也沾染了些端庄清冷的气息，看起来仙姿渺渺，十分不凡。
相比这些，杨婵的修为就不太看得上眼了，与她极佳的资质不相匹配，殷素知估计她可能根本就没怎么修炼，全靠资质和功法才冲到现在的境界。
“起来吧。”女娲对杨婵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玉符道：“你的姨母来寻你下凡一聚，我便允你两天假，两天后便捏碎玉符，我带你回来。之后娲皇宫会关闭宫室，切莫忘了。”
“姨母？”杨婵有些惊喜，但在女娲面前，不敢造次，因而仍旧规矩地向女娲应道：“是，娘娘。”
“那我先走了，等封神过了，再来找师姐煮茶论道。”殷素知见杨婵出来，便向女娲告辞道，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我有几个孩儿，只是生来便要陷于此次大劫之中，不便带来见你。等封神过后，再带来打扰你，到时少不得要你出出血了。”
“我还缺你几个见面礼不成。”女娲闻言取笑道：“当年还日日跟我说道侣和徒弟哪有修炼来得有趣，如今不声不响，竟连孩儿也有了。”
“你那几个徒弟谁没讨我几件法宝？”殷素知也想到当年跟女娲吐槽帝俊生了十个小金乌十二只月兔一事，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我不得向你讨回来啊。”
二人又说笑一阵，殷素知摆摆手‘“好了，不与你说了，再说下去封神都要说过去了。我先回去照看几个不省心的，封神之后再说个痛快。”
“没良心的，如今有了孩儿，便将我这个师姐忘到脑后了。端的喜新厌旧，快走快走，省的扰了我的清静。”女娲也笑着嗔了一句，挥手与殷素知告别了。
殷素知带着杨婵出了娲皇宫，到了洪荒大陆，二人方说起话来。
“你是姨母？”杨婵至此时有些不敢相信，泪水涟涟道：“我还以为姨母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当年殷素知负气抛却仙身，转世投胎一事着实吓到了她。
“我自然是，当年气狠了，没与你们兄妹说清楚，是姨母的不是。”殷素知笑着摸摸杨婵的头，“我乃堂堂准圣，不过是去投个胎罢了，又与平心娘娘相熟，要忆起前世恢复法力也很容易。”平心娘娘也就是祖巫后土，因创立六道轮回，得封圣位，也与殷素知交好。
杨婵喜中带泪道：“太好了，哥哥必然会很高兴的。”
“戬儿我也请来了，此次相聚，正好教你们认认姨夫和几个表弟。”殷素知一边说一边指道：“我如今住在那边，这便带你过去。”二人便一道往家中去了。
第14章
虽然殷素知与女娲叙旧花上不少时间，但是殷素知脚程快，加上来往混沌的特殊法门，竟然是第一个到家的，看了看传讯玉简，哪吒也快回来了，李靖则还需要一点时间。
“婵儿，快过来坐。”因其他人都还没到，殷素知便先招呼杨婵到厅中。因殷素知早有吩咐，这里早已经备好了各色茶点灵果，看起来十分丰盛。
“姨母，你现在过得真好。”杨婵已经在娲皇宫中静修多年了，期间几乎没出过门，加上殷素知这里布置的十分温馨，让杨婵看得异彩连连，羡慕不已。
“来，婵儿，尝尝点心，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听闻杨婵的话，殷素知想起了女娲的叮嘱，眼神一动，脸上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杨婵将殷素知这一笑当作默认了，拈起一块点心叹道：“当年姨母投胎转世，我还又惊又怕，十分不解。如今看来，姨母的选择才是对的。漫长又枯寂的神仙生活，哪里又有短暂却快乐的凡人来得幸福呢？”
“婵儿，你喜欢凡人的生活？”殷素知听她所言，便知女娲所言非虚，微微诧异地问道。
“是的，姨母。”杨婵尝了尝点心，笑道：“你看，这样好的东西，凡间才会有呢。神仙们都不食人间烟火，日日都是灵茶灵果，除了修炼便是修炼，哪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殷素知闻言，笑道：“婵儿此言差矣，姨母现在也是神仙，仍在吃这些东西。你若是因不满一些清规戒律才生此念头，大可不必。为仙者，皆是为求个逍遥自在，你过什么样的生活，皆由你自己决定，而非什么清规戒律。”
杨婵却摇摇头道：“并非如此，神仙与凡人是不一样的。我虽只做过短短几年的凡人，但整天与爹娘哥哥们在一处生活打闹，却觉得比我做这几十上百年的神仙还要快活的多。我做了人们梦寐以求的神仙后，反而一天也没有觉得快活过，整天孤零零的，只能靠想着过去那几年的凡人生活才能笑一笑。”
你这不是觉得凡人的生活比神仙生活好，而是怀念过去的幸福生活而已！殷素知正欲劝说，就见杨婵霍然起身，脸上挂上笑容向外跑道：“哥哥来了！姨母，是哥哥来了！”
见杨婵高兴地向外跑，殷素知到嘴边的话只能又咽回了肚子里，跟着也走了出去。与杨戬叙完旧后还要跟他聊聊杨婵的事情才行，杨婵现在的思想无疑钻了牛角尖，有些危险。
人各有志，若她真是喜欢做个凡人也就罢了，然而她明显是将凡人生活与童年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对等了。有这样的想法，恐怕是因为幼年家中突逢变故而生出的心结。
“母亲，孩儿将表哥带回来了。”殷素知才踏出门去，哪吒便扑到她怀里，十分高兴的模样，跟殷素知介绍道：“母亲你看，这就是杨戬表哥，表哥可厉害了。”看样子，兄弟俩的确很投契，相处得不错。
“杨戬见过姨母。”见殷素知出来，杨戬神色激动又复杂，向殷素知拜见道。
“戬儿，你长大了。”摸了摸哪吒的头，将哪吒搂进怀里，殷素知嘴角含笑，打量起面前的青年来。可能因是来拜访长辈，他今日并未着甲，而是穿了一身道袍，看起来仪表堂堂，丰神俊雅。
殷素知将眼前的杨戬与记忆里的相比较，只觉他较以往多了一丝沉稳内敛，但不变的是眼底的锋锐与傲气，让殷素知心里既感慨又骄傲，这就是她的侄儿，也是她曾经的男神，传说中的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杨戬！
“姨母……”杨戬声音中竟然带了一丝哽咽，只是很快便被敛去。
殷素知与杨戬对望，二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母亲。”哪吒看殷素知突然不说话了，便奇怪地推了她两把，笑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话要说去家里说啊！”
被哪吒推了两把，殷素知才大梦初醒一样反应过来，“的确如此，戬儿婵儿，快随姨母进来，你们姨夫去请你们另外两个表弟去了，稍后便回，我们不必等他。”
四人便又进门坐下，殷素知与他们说起话来。哪吒还小，正是贪吃的年纪，桌上各色点心又多，不少是咸口的，他便不亦乐乎地吃起来。杨婵也十分喜欢这些点心，初时还有些拘束，见哪吒模样，渐渐也吃起来。
“戬儿想必早已经知道了，便不多为你介绍了。婵儿，这便是我的幼子哪吒。哪吒，这是你的表姐杨婵。”殷素知见二人吃得高兴，便笑着介绍起来。
“表姐好。”哪吒将嘴里的炸丸子咽下去，笑嘻嘻地递了一个给杨婵，安利道：“表姐，尝尝吧，这个好吃。”
“表弟好。”杨婵因有些顾忌女孩家的形象，吃的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糕点，这会儿见哪吒递了个油炸的丸子，便有些犹豫。看了看哥哥和姨母，见二人都没看她，才小心接过来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与哪吒一道吃起来。
“表姐，这个和这个也很好吃。”哪吒见杨婵喜欢，更加高兴起来，频频向杨婵推荐，杨婵也礼尚往来，与哪吒交换信息，“表弟这个也很好吃，你可以试一试。”
桌上的各样吃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幸而殷素知早已经预料好了修仙者的胃口，准备了丰富而充足的点心小吃，唤丫鬟不断添上新的来。
二人直吃了个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殷素知与杨戬俱都眼含笑意看着眼前这一幕。殷素知忍不住打趣道：“幸好我早知他们是两个贪吃鬼，不然见了这阵仗，非要吓一跳不可。”
“婵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杨戬也点点头，“母亲以前一直害怕她长成个小胖妞，总将吃的藏起来。我被她哭得不耐烦，便带着她到处找吃的，天上的鸟儿地上的兔子水里的鱼，随便烤一烤，总能把婵儿哄得笑眯眯的。”
“这事儿我知道。”殷素知也想起了往事，也笑道：“后面云华发现明明断了一段时间的零食，婵儿不仅没瘦下来，反而更胖了，直接就跟我说定是你捣的鬼，要来收拾你。我想你挨了打可怜，劝了几句，云华才说这次便放过你罢。”
“可惜没什么用，后来婵儿又胖了，母亲还是没忍住动了手。”杨戬脸上现出一丝郁闷道，估计是想起了那一顿香喷喷的“竹笋炒肉”。
“然后你那烤肉的手艺便被发现了，之后常常叫你烤肉来吃，别说婵儿，就是云华自己也跟着胖了几斤，此后再不阻拦婵儿了。没想到她一停手，婵儿也瘦了。缘是婵儿跟她置气，她越不准婵儿越要吃，她不管了，婵儿反而不吃了。”说到这，殷素知顿了顿，“母女俩真是一脉相传的脾气。”
二人谈到此处，虽还有些怅然，却俱都会心一笑，久不相见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就这样消除了，似又回到了以往的亲密时候。
“姨母，不知你转世后一切可还顺利？”杨戬放下心神，便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来，“姨夫对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殷素知点点头，“你姨夫这人其实什么都还好，你见了他就知道了。只有一点让我头疼，便是与哪吒闹了些矛盾，父子俩脾气一脉相承，不知道要倔到什么时候。”
见杨戬似要劝说，殷素知飒然一笑，又道：“不过现在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他们先前闹来闹去，我劝不住，吃了不少气，后来发现就是欠揍，管他们什么扭扭捏捏的臭毛病，狠狠揍上一顿就老实了。”
闻言，杨戬便笑起来，“不愧是姨母，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说什么呢！”殷素知笑道：“姨母我可是讲道理的，除非实在劝不听，我才会采用考虑其他手段。说起来，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道你身手有什么进步，不如来比划比划？”殷素知突然灵机一动，摸了摸自己的发簪道。
杨戬神色不动，笑容丝毫未变，“久未与姨母相见，本该痛痛快快与姨母打上一场，只是侄儿今日衣着不便，待会儿又要见姨夫，还要顾及仪态才好。”
殷素知啧了一声，“以前你都是主动扑上来讨教，说要打败我呢，现在竟不好哄了。”杨戬小的时候被骗了，日日都来挑战她。殷素知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以为打败了她自己就能翻身做姨母了。
杨戬闻言，想到了自己的中二时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并未答话，转移问题道：“听闻哪吒如今在太乙师叔那里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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